“怎麽將信將疑。——你且試試,按我剛剛說的做,把冰融了。”道長後退兩步,給徒兒讓出施法的空間。
程阿蟲於是搓搓手心,回想什麽把神識融入天地,什麽調動萬物之氣,什麽無我無物...說起來,神識是什麽,萬物之氣是什麽,無我無物又是什麽。
大喊著剛剛師父念過的咒言:
“太上敕令,焦火凝冰。”
“化生萬象,輿吾合跡!”
一掌朝冰塊拍出,果然毫無變化。
“...道長?”
無端眨了眨眼,“莫慌,是你修為不足,還需要符咒做媒。”於是半跪在冰麵寫了一道融冰符咒。
都有他親手寫的符咒做媒,想必一定能行。
他是想讓徒兒開心一下的。
而笨笨蟲也心說還好還好,真以為是自己太笨了。
於是躍躍欲試,再度一掌揮出,甚至加了一句,“急急如律令!變變變!”
可惜仍然毫無變化。
“……道長?”
道長左思右想,“怪了,當年我一悟出這道理,就能引火凝冰。”
“你當年…?””
“三歲還是四歲...罷了,不重要。”
原來年齡不是問題…!程澈再度搓手,對著冰塊連連“施法”。
“急急如律令!”
“急急如律令!”
……
就這樣,半日過去了。
溫泉紋絲不凍。——非要說,還是有變化的,不過是被六月天氣正常融化的程度。
無端也不大理解。不該啊。這法術分明是最簡單的一道。
道理都說明白了,小孩怎麽使不出呢。
不過也是,酌雲那老頭似乎說過,他天生有世不二出的修道靈根。
而麵前這小孩...
無端左看右看,坦誠而言,靈根平平無奇的凡人而已。
眼看小孩折騰半天不見一點效,已經垂頭喪氣了,無端忽然想到:
或許...成澈還是得用劍。
他支起小孩聳拉的腦袋,“無事。超度未必要用法術。”
“那用什麽啊...”程澈很難過。畢竟開課之前師父信誓旦旦說閉著眼睛也能學會。
“用劍。”
無端摘下發上木簪,化作纖長的桃木劍,在暮色中隨手舞了兩道成澈教他的劍勢。
道袍衣袖拂過程澈麵孔,後者揉揉鼻子,“道長...好帥!”
無端將長劍放進徒兒手心,“還是教你使劍吧。”
程澈迫不及待握起劍,然而這支快有他一人高的長劍,他怎麽都揮不利索。
笨拙的模樣讓無端看笑了,覆住徒兒小手,“來,你閉上眼。木簪便會化作最趁你手的模樣。”
“就是我自己的武器咯!”
“對。”
於是程澈閉上眼。一道青光在師徒倆之間燃起,光焰中心的長劍越變越小,越變越短...
無端沒有一絲一毫懷疑:阿蟲變出來的,一定也是把木劍,頂多小些,適合孩子尺寸的那種。
然而隨“桃木劍”最終成型,他愣了。
程澈睜開眼,揮了揮手上的小玩意兒,也愣了。
“這是什麽呀?好像不是劍啊...”
無端是真的傻了眼,“怎麽會......”他再望向小孩好奇的眼,不忍心說謊,“看著像...剃刀。”
“剃刀!厲害嗎?”
道長不得不實話實話,“往往是...男人用來剃須的...”
程澈連喊三聲“啊?”,麵色煞白,“剃胡子的?!那不是...一點也不厲害!”心情更加沉重下去,一定是因為他自己不厲害...
無端也詫異,怎會不是成澈慣用的長劍。他想辦法圓,接過那支剃刀左右一甩,試圖臨時編造些劍招,然而最後自己都覺得好笑,噗嗤一聲笑開。
笑怎麽早年沒讓成澈試試,那他一定要狠狠嘲弄那個小將軍。
笑著,又心中泛酸。
——來不及了。
而程澈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很好笑嗎!”
無端狠狠揉徒兒腦袋。或許笑不了成澈,笑他也是一樣的...嗎。
“用剃刀做法器的道士,我真是第一次見。”
“唔——!!”
——後來他們才知,這個靈魂從來趁手的都不是殺人的長劍,而是入殮的修麵刀。
且笑他也是一樣的。
程澈很沮喪,一屁股坐在園林小亭子裏,雙手環胸,腦袋頂一團亂線。
“...道長,阿澈是不是笨蛋。”
“當然不是。”無端追了進去,貼著坐下,“隻是有些時候意外遲鈍…”
程澈已經被馴養得會自然而然鑽進他懷裏了,“那就是笨蛋咯!”
“真的隻是有些地方。”
“真的...?”
“真的。”
“那今晚還能——咕嚕咕嚕咕嚕...”肚子代替程澈問了:修行失敗,今晚還能吃飯嗎。
師徒倆對視一眼,無端忍住笑意,“想吃什麽?”
徒兒滿臉通紅,卻要得坦蕩,“想吃道長捏的糯米團子。——要芝麻餡的。小兔形狀。”
“不要花生餡了?”
“唔...花生餡也想吃。芝麻餡也想吃。可是...”
“各做一個唄。”
“道長...嗚道長你最好了!”程澈往他懷裏埋了又埋,“可書上說無功不受祿,道長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呀?”
因為你是成澈轉世。
而我,從來沒有想過放你自由生長,隻想讓你成為“成澈”。愛我的成澈。
多過分自私。無端沒能說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