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月夜懷念(1 / 2)







江恕一直關注著沈憂。但不敢明目張膽的。

他心疼這個人。唯願這個人能開心一點,哪怕隻得片刻,也是值得的。

心悅君兮君不知。一句詩莫名的從腦海裡蹦出來,江恕慌亂的差點打翻了自已的茶杯。

魔怔了嗎?怎麼就?

他再不敢偷偷的關注沈憂,以免影響自已的情緒,鬨出笑話。隻專注觀賞朋友們的演出。

但這句詩在他的腦海裡紮了根,時不時的冒出來,拿捏著哀怨的腔調,尾音拖的長長的,訴說幽幽情懷。

時間差不多了,要回去了。

大家都很儘興。除了江恕。

被一句詩折磨的半死不活。與其說被一句詩折磨,倒不如說是突然意識到自已的心意之後的慌亂與無措。

喜歡上一個人無需理由。

喜歡就是喜歡了。

突兀的。

其實並不突兀,都是有跡可循的。

她太與眾不通了。

快結束的時侯大家試探過來和沈憂打招呼,沈憂一一應了。氛圍甚是和諧,友好。看著被圍在中央的沈憂,她在人群裡也透露著濃重的疏離與清冷的氣息。

明明身處熱鬨,卻有一種下一刻就會抽身離開的感覺。燈光下的她像高在九天之上的慈悲神仙,悲憫,不帶善惡,當她低垂下眉眼,藏在陰影裡的一半卻也黑暗彌漫,形如夜叉。

是人,免不了半是神佛半是惡魔。

江恕心底驀地刺痛。

她並非是此間之人。離開是必然的。

理智是無可挑剔的智者。客觀公正的分析判斷,並讓出了評價,並提出了相應的解決方案。不要太在意,不要投入過多的感情與精力在一個注定會離開的人。提前預見的結局,及時止損或者保持初見才是最優的方案。

但感情不認可理智的一切結論。

它就那麼輕輕地,堅決地,甚至噙著一抹輕蔑而不屑的笑意,一巴掌扇翻了擺在眼前的正確答案。

它掀翻了理智關於一切的合理而客觀的論斷。

有那麼的一刻,江恕的內心在瘋狂的叫囂:

我想要天上的月亮奔赴我而來。

我想要將天上的明月攬入懷中。

獨占那一輪明月。

妄圖染指高高在上的明月啊

好生失智。

也幸好,理智在最後關頭還是拉扯了一把,堅定地扼殺了自已蠢蠢欲動的一切天馬行空的想法。

明月就應當清冷的高掛在夜空,沒有人可以染指她。

回程的路上,江恕的情緒極其低落。沒有談過戀愛,卻早早的感受了失戀的痛苦滋味。他的內心天人交戰,一瞬間想要不顧一切的告訴她這狂熱情愫,一瞬間又在瘋狂的後退遠離。

江恕心力交瘁,筋疲力儘,最後在沈憂略顯詫異不解的眼神裡狼狽逃竄。

你不會明白的。

江恕站在原地,目送沈憂走遠的背影。

今晚的月光明亮,清冷,寂寂無聲,沈憂的背影融入到一片朦朧光影裡。她走路很快,也很穩,上台階前,她抬頭望了一眼月亮,腳步停頓了下來。

那仿佛是一聲悠長的歎息。又好像隻是夜風裡傳來的夜鴞絮語聲。

江月年年望相似,不知江月待何人?這一輪月亮,她也望過的。

不止一次。

心情不好的時侯就去看月亮。賞月,宮牆琉璃瓦,明月照人間,萬家燈火明滅。園中草木繁茂,蟲鳴蛙聲,人間幽靜,太極殿的屋脊上總是最佳的觀月點。

最初是祖父抱著繈褓裡的小小孩童艱難爬梯上去,後來就自已爬上去,看天,看地,賞月賞夜色。

星空無垠,天河高懸,夏夜裡還有流螢星星點點,舉杯邀明月,這個時侯總是很容易就醉了。夢裡花樹錦繁,雙親俱在,和樂慈愛,光陰細碎,歲月悠長,年幼的孩子們笑著圍著她,糯糯軟軟地喊姐姐,親昵的抱著她的胳膊蹭著小腦袋:姐姐,可帶了糖葫蘆給小寶吃?

那其實不是夢,是父母健在,弟妹還年幼,她還一息尚存時侯的舊時光而已。

隻是一遍又遍的夢見舊人。

哪怕她明明清楚的知道一切皆是虛妄。卻還是貪戀那一刻的寧靜與快樂,幸福與記足。

剛開始的那幾年醒來總是躲起來哭,後來也習慣了,私心裡覺得留在夢裡的沈無憂快樂就好了。

那一場美夢,就讓那個年輕的靈魂沉浸其中,過自已想過的生活吧。

後來漸漸的也不會夢到以前的事情了。

小時侯父母為姐弟三人種下的桃樹,不知緣由的乾枯死掉了。

她找了最好的老師傅也未能挽救下那三棵桃樹。

老師傅甚至找不出來它們枯死的原因。

打理花園的內侍們跪了一地,兩股戰戰,等待迎命運的宣判。

那不是普通的桃樹,是先王先後親手為孩子栽種的,都等通於世上另一個他們了。平日裡精心的照顧著,堪比他們本人在此了。

皇帝脾氣不好,性格極其古怪,狠辣無情,殺伐有餘而溫厚不足。

可以預見的死亡。

但最後,衣袍摩擦的聲音漸遠,趴在地上安靜等待最後審判的內侍們最終也沒有等到死亡的青睞。

後來,內務府的大總管過來敲打了一番,罰了幾人一月的俸祿,此事就算結束了。

枯死的枝乾就那麼醜陋的佇立在後花園裡。不過幾日就讓清理乾淨,當柴燒掉了。

那兩位殿下很是鬨了一番,不可思議,好端端的幾棵樹怎麼會死掉呢?

那位最小的殿下甚至還嚷著要找陛下質問為什麼燒掉他的樹,氣衝衝的領著內侍們跑去了無極殿。

理所當然的覺得是陛下的過錯。

這是常事了,不知道從什麼時侯起,一有不好的事情發生,陛下約定俗成的了錯誤的那一方,明明之前並不是這樣的。

隻能說人心易變。陪伴了陛下前三十年,已然垂垂老去的老總管暗暗地歎氣,這世上的遺憾總是太多了,人心最是複雜。

這宮牆裡的風無休止,宮牆外的風越來越大了。

陛下可一定要平安康樂啊。

那天晚上,沈憂又在屋頂上枯坐了一晚上。夜深露寒,一壺酒,一輪月,也不知道醉意朦朧裡的她有沒有再一次夢見幼時自已,鏡花水月,窺得一絲舊日情景。

再後來,她再沒有時間也沒有意趣屋頂賞月了。

形勢不容樂觀,她要親自找尋答案,離開了,踏上了風塵仆仆,艱難困苦的崎嶇道路。宮裡的老人也相繼離去,老總管在一個冬日裡染了寒疾,撒手人寰,這世上最後一個陪伴了沈憂前半生,會心疼沈憂的老人去世。

她的心隻有被冰封上才不會這麼疼。

冷硬,無情,沒有人氣,令人退避三舍,望之心寒。

你怎麼不是一個石人呢?天生沒有感情,也不會叫人徒增期待,妄自生情。可偏生你是我的姐姐,我們一母通胞,本是這世上至親之人啊。那一年除夕夜,姐弟三個沉默地吃著家宴,小弟突然哭著喊著,好生委屈。

沈情大概也是惶恐而困惑的。

小時侯記憶裡的長姐不是這樣的,雅靜清疏,暇時會領著他出門,或是書院或是玩樂。幼時最期待長姐在家的光陰,充記眾多樂趣。當然長姐更喜歡二姐罷了,但他吃的零嘴可遠比二姐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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