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紫衣男子猛一回頭,就看到了哆哆嗦嗦蹲下去的李明映。
衛則夷久經沙場,耳聰目明,反應最是銳利。但他隻是轉頭跟皇帝說:“應該是先前路過的女子落在灌木叢中的麵紗吹了過來,那裡已經沒人了。”
青衣公子詫異地看了他一眼,低頭恭維皇帝,“不知陛下要如何構想這‘山川河流之美,日月星辰之光’?”
皇帝大笑:“朕自然是要辟了那森林,引山間的溪流……”
趁著大臣們拍馬屁之際,李明映悄悄咪咪鑽出灌木叢貓著腰下樓梯。
*
深藍一點一點齧噬著粉紫色的天空,此時皇帝已經坐到筵席的主位,先前還在四處遊園社交的官員和女眷此時也已落座。
麵紗已失,李明映隻得以團扇掩麵。
原先山頂隻是零零散散有人聊天,現在宴會完全熱鬨起來,其間笙歌曼舞,酒氣開始蔓延。
彭爍隻是六品閒職,沒被安排到靠前的位置。李明映和皇帝之間隔著很遠的距離,她卻看清了皇帝的長相。
那一定是一張極具欺騙性的臉。但論長相,他並沒有威嚴的感覺,甚至看上去很像一個孩子氣的嬌貴公子爺,叫人不忍責怪。隻是斜眼一掃身邊姬妾,透露出幾分漫不經心。
新帝名叫蕭載舟。雖然目前看來,皇帝身邊阿諛奉承的人多,直言不諱的人多被捂上了嘴。可是李明映已有把握能夠大仇得報。
水能載舟,亦能覆舟。
蕭載舟端起剛倒滿的酒,舉杯道:“朕今天心情很好,不僅是因為尋到了一塊適宜興建行宮的寶地,還因為朕的耳邊終於清淨了!這一杯,朕與百官同飲!”
一飲而儘後,他踱步到衛則夷旁邊。他隨手一指舞姬,那些舞姬立即停止跳舞,向他下跪。
“衛卿,朕知道尋常世家小姐入不了你的眼。”他向衛則夷眨眨眼,“這些舞姬是前朝降臣和本朝罪臣的女眷。看著曾經高高在上的人匍匐在你腳下,最是有趣,衛卿說是不是?”
“多謝陛下美意,隻是臣覺得,自己馴養的,才最順心。”衛則夷向皇帝拱手行禮。
李明映身體發抖,隱約感覺衛則夷看了她一眼。她掩耳盜鈴般把團扇舉得更高。她知道,隻怕是她燒成灰衛則夷都能認出來。
彭爍輕拍她肩膀,俯身到她耳邊道:“你莫怕,他不會拿你怎麼樣的。”
他的灼熱氣息撲撒過來,李明映心下一沉。
他這般注意自己和衛則夷嗎?
四周不僅有豺狼虎豹,原來還有騙人的狐狸。
*
又是一路沉默。
馬車快要到彭府的時候,李明映直視彭爍的眼睛,“當年,你是不是因為衛則夷的緣故才失權貶官。”
“你何必一副受騙的模樣,我又沒說不幫你。再說了,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誰不知道你李家與衛則夷反目成仇呢。說起來,我們更應該合作,不是嗎?”
“你所謂的合作,就是用我騙他過來報你的私仇麼?”
彭爍放下手中的茶杯,仿佛沒聽見她這句話,“暮春時節總是令人傷感……我還記得,上一次見到李小姐也是在這樣的季節,那時你和衛則夷……”
“我跟他的事情,和你跟他的事情並無關係。”李明映打斷他,不願聽他接著講下去。這個場景已經過了太久,恍如隔世,那時衛則夷還是李父的親兵,與她青梅竹馬,三人關係未有嫌隙。
“你想的沒錯,我想殺了衛則夷。”彭爍眼中閃過一瞬精光,“皇帝剛登基,正是貪玩的年紀,又不曉政事,衛則夷不僅不諫言,還助紂為虐,實在是可恨。”
李明映攥緊手中的團扇,“我憑什麼幫你?比起衛則夷,有問題的更是皇帝?”
他語氣軟下來,“李小姐,你年輕,又身為女子,不懂這些事。新帝現在隻信任衛則夷,老臣說得越多,隻會被新帝懷疑是另有所圖。家父也是直言不諱的性格,隻怕不知道哪天說話就會得罪新帝。”
見李明映不言語,他又道:“家父仁慈,為人又恪守規矩。我勸過家父多次,說衛則夷如何狼子野心,若不及時鏟除,將來必定釀成大禍。李府的遭遇更加印證了我的想法,李大人剛去世,衛則夷就當上了殿前司都指揮使,很難不懷疑這件事情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彭爍俯身到李明映旁,像耳語一般說著最後一句話。
有……關係嗎?
李明映拉開與他的距離,“彭公子,要殺我父親的是新帝,跟衛大人並無關係。彭公子應該提醒彭大人注意的也應該是新帝。我實在是不明白你為何如此仇視衛大人,如果彭公子的目標是衛則夷,我也不覺得自己有任何能幫到彭公子的地方。”
“這是太祖、太宗打下的天下,衛則夷遲早要竊國!”
下午相談不歡而散後,彭爍把李明映從馬車上拖進彭府,叫人將她軟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