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離家(1 / 2)






墩子的老家在秦家莊南邊四百多裡的羅村,離黃河不遠。墩子他爹在村裡給大戶人家當長工,家裡隻有二分薄田,日子過得緊巴巴的。</p>

墩子媽常年臥病在床,弟弟栓柱隻能跟著墩子爹給大戶人家打零工。這一年,墩子十七歲了,頭年臘月裡就和在外地當長工的本家叔叔說好,要跟著叔叔出去攬活。雖然家裡窮得叮當響,但是墩子爹媽卻舍不得讓墩子離家外出。</p>

讀書對於墩子來說是件頭疼的事,再說家裡也實在拿不出給先生的俸糧,所以墩子十歲時在村裡的私塾熬了兩年,連三字經都還沒弄明白,就離開私塾。這卻正合墩子心意,隻要是在私塾裡呆一天,他就覺得頭昏腦脹,他認為在私塾裡簡直是活受罪,漫山遍野的亂竄,掏鳥窩,逮野兔,追山豬,套狐狸才是最開心的事情。</p>

墩子是個倔脾氣,他爹讓他去給大戶人家幫工,好歹能掙幾升米。可墩子說他實在看不慣東家老爺那副高高在上的樣子,整天板著個臉,好像誰都欠他錢似的。墩子從心眼裡就不想看見他,看見了就覺得渾身不自在。</p>

墩子自有聰明之處,他從小對木工行當無師自通且有一種近乎變態的癡迷。</p>

他經常會整天呆在村裡的木匠鋪裡,專注地看著木匠們乾活,他還會在合適的時間把木匠需要的工具遞到木匠手裡。</p>

木匠鋪裡的斧子、刨子、鑿子和鋸子是他最好的朋友,他能在最短的時間算出器具所需木料的尺寸,以及如何下料而不浪費材料。</p>

鋪裡的木匠師傅個個稱讚他聰慧手靈,隻有在木匠鋪裡,墩子才能感覺到自己是個人,而且是個男人。</p>

私塾先生給墩子取名叫羅家厚,但這個名字隻被先生叫過,村裡人甚至爹媽都隻叫他墩子,他有時甚至忘記了自己叫羅家厚。</p>

墩子和本家叔叔離開家那天是正月初六,墩子媽在炕上用破被子角擦眼淚,墩子爹隻甩下一句話,要是吃不下苦,就趕緊回來。弟弟栓柱一早就去給東家牲口圈起糞,沒有回來送墩子。</p>

他們一路向北,越走越冷。正月裡高原的風還在一刀一刀地刮,臉、脖子、手由刺疼變得麻木;五天後,吃完褡褳裡最後一塊黑高粱麵饃,他們來到秦家莊。</p>

秦家莊大戶人家秦老爺,方圓幾百裡赫赫有名。</p>

家裡良田百畝,牲畜成群。</p>

秦老爺本名秦文廣,曾中前朝武舉,由於家資豐厚,沒有遵旨奉任,安心經營家業,如今雖年逾半百,但仍精力旺盛,乾練遒勁。</p>

秦老爺和大太太顧氏育有三個兒女,大女子秦百靈,十八歲,出閣兩年後,因病夭亡;二子秦子恒,十六歲,在省城讀書;三子秦子常,十五歲,在洛水縣城讀書。</p>

到了秦家莊,墩子在本家叔叔照料牲口的棚屋裡住了一夜,第二天由叔叔帶著去見秦老爺。</p>

走進秦家大院的那一刻,墩子驚呆了。</p>

他從沒見過這般大的宅院,高聳的門樓,雕飾精美絕倫;總共是三進的院落,每進院都是青磚大屋,並且獨立成三套完整的四合院。</p>

宅院的地麵全部鋪著青石板,光亮整潔;每套相對獨立的院子都有幾棵叫不上名的大樹,風在樹的枝杈間發出輕微的聲響。</p>

院子裡安靜異常,秦老爺住在最裡麵院落的正屋。</p>

秦老爺和大太太顧氏分坐在八仙桌兩邊的太師椅上,秦老爺手裡端杆水煙槍,顧氏把弄著一串佛珠。</p>

“羅三,這就是你年前說的侄子?“</p>

“是的,秦老爺。“</p>

“你叫什麼名字,今年多大了?“</p>

墩子從邁進門檻還沒敢抬起頭,他怯怯地掃了秦老爺一眼,又趕緊低下眼瞼回答:“十七,叫羅……羅……”</p>

墩子忘了自己的名字。</p>

秦老爺哈哈大笑:“你都會乾什麼啊?”</p>

墩子的臉憋的通紅,窘迫的雙手無處安放。</p>

“老爺,我是墩子。”</p>

秦老爺又是一陣爽朗的笑聲,“墩子,嗯,看你這身板還不錯,就先乾點雜活吧,至於住的地方嘛,羅三你那裡離牲口太近,味大,崽娃子受不起,還是讓他和劉福他們住吧。”</p>

“謝謝秦老爺!”羅三道。</p>

羅三輕輕碰了一下墩子,示意他向秦老爺道謝。墩子緊張的並沒有感覺到本家叔叔的示意,他巴不得快點離開這間正屋,在這裡仿佛又回到家鄉的私塾,憋氣頭昏。</p>

秦老爺微笑著說:“你帶他過去吧,劉福他們還沒來,你幫墩子把火盆安置好,添上炭火。”</p>

“是,老爺。”羅三拉起墩子,走出秦老爺房間。</p>

墩子如釋重負。</p>

他們走到最外麵的院落時,聽到東耳房的門咯吱一聲打開,從裡麵走出一個女子。紅棉襖,青布褲子,梳著烏黑光亮的發髻。</p>

女子衝墩子和羅三笑了笑,瓜子臉上彎彎的眉眼和粉嘟嘟的小嘴讓墩子又回到剛才的窘境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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