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兩個少年姓孫,是堂兄弟,一個叫孫顯、一個叫孫會,不過是“小旗”,是錦衣衛世職中最低的,不過對於尋常百姓來說也是高不可攀,因為“小旗”是從七品。</P>
瞧著他們做派,手上戴了金戒指,腰間懸了金馬墜,倒是富貴公子裝扮。不過帶了一口鄉音,到底為京城人所鄙。</P>
相對於這新來的兩個鄉下少年,今日莊家裝扮的隻是尋常,平紋素緞夾衣,半新不舊不說,袖子還有些短了。這兩個少年見了,對比自己身上簇新貢緞衣裳,不免得了傲色。</P>
不過駐地出入百戶、總旗、校尉、力士,卻難得的不是富貴眼,反而對這莊家少年頗為親近。</P>
孫家兄弟看了越發不忿,大家看在眼中,嗤笑不已。</P>
即便他們打著壽寧侯府的招牌又如何？京城勳貴可不單單是張家一家。張家早十幾年還在土裡刨食兒,如今身上還帶了腥味兒,現下三大姑、八大姨齊進京,也不過是在尋常百姓跟前招搖一二,真要惹了勳爵人家,那禦史飛片子立時就能堆滿皇爺案頭。</P>
訓練幼丁,能多份束惰不說,有了師徒名分,也能多一條人脈,正是名利雙得之事,能到這邊訓練幼丁的百戶、總旗,都是千戶所上官心腹、有幾分眼力的老油條。</P>
孫家兄弟被壽寧侯府的長隨領過來不到半個時辰,就被駐地的人將底細盤問底透。</P>
確實是壽寧侯府張鶴齡姻親,是張鶴齡夫人娘家的堂侄,這關係可不近。一個侯夫人的堂侄子,要是在京城地界就能囂張起來,那才是大笑話。何況這裡是錦衣衛,最不缺的就是勳貴姻親。</P>
要是正經親戚,候府也不會隻隨意打發長隨送來。</P>
大家看在眼中,即便忌憚國舅府氣焰,無人去招惹這兄弟兩個,不過也沒有太放在心上。</P>
同這氣焰囂張的侯府姻親相比,今日這小莊家就是忒招人稀罕。為人爽快不說,手頭也鬆,最主要的至今沒人摸透這位小爺的底細。瞧著他三、兩月才偶爾出現一次,可千戶對這位小爺都客氣三分,就曉得這才是真正有底細的。</P>
“壽哥可是有些日子沒來了,老羅我上回吃了壽哥一頓,還惦記回請壽哥一回……”一個五大三粗錦衣百戶對著小莊家笑道。</P>
小莊家豪爽道：“就你那幾個銀錢,留著給嫂子買花戴吧……今日小弟做東,無論輸贏今兒算我的……”</P>
“好”</P>
“壽哥爽快”</P>
不僅這錦衣百戶捧場,旁邊不少人聽了,也跟著過來湊熱鬨。</P>
孫家兄弟被諸人冷淡,本就存了不痛快。瞧著大家對這莊家少年這般熱情,心中不忿,也不往前去,抱著胳膊,站在不遠處,冷眼旁觀。</P>
那莊家少年卻是眼尖,看到孫家兄弟,眼睛一亮,走上前去,麵上帶了笑,露出一口小白牙。</P>
孫顯、孫會兩個被看的直發毛。</P>
莊家少年笑道：“兩位哥哥就是新到的國舅府貴親？”</P>
孫顯挑眉道：“你是哪個？”</P>
莊家少年道：“小弟張壽,前兩年就在這裡混,算是這駐地的老人兒了…</P>
孫顯不置可否,孫會有些好奇地盯著他手中的骰子筒道：“這裡不是操練的地方麼？還能耍這個？”</P>
莊家少年晃了晃手中骰子筒道：“不過閒時取樂,大家尋個由子輪流做東吃酒罷了大家都是糙爺們,不在酒桌上論交情,還在酒桌下唧唧歪歪不成</P>
孫顯聞言,神色一動,神色已經緩了。</P>
他們兄弟兩個來駐地大半月,與這邊諸人關係都不大好,開始時不懂事,還因一個少年力士不開眼,叫長隨教訓丨了那人一頓。雖說那力士看著魁梧,卻是個知曉輕重的,並沒有還手。不過此事卻是惹了眾怒,他們兄弟兩個被眾人排擠。</P>
孫顯過後也後悔了,卻是找不到台階下。自家人知曉自己事,外人當他是國舅府的姻親,可實際上他與堂弟這兩個世職並不是堂姑、堂姑父要提挈侄兒才給的,而是自家祖父將族長一職交給堂姑娘家那一房的交易。</P>
他們兄弟兩個在錦衣衛,掛著國舅府的名立足還行,真想要求其他就難了</P>
眼見這莊家少年人緣好,孫顯心中雖不忿,卻也想要搭個橋,緩和下與駐地眾人關係。</P>
“賭多大？”孫會不過十五、六萬歲,正是貪玩好動的年紀,在鄉下也是招貓逗狗的性子,跟堂兄在這邊待了大半月,也憋的狠了。</P>
莊家少年笑得有些神秘：“也沒多大,不過一頓館子,外加館子後消遣…</P>
孫會初到京城,滿眼繁華,正是無處著手,聞言越發來了興致。</P>
旁邊幾個百戶、總旗已經掂量著荷包,勾肩搭背地湊過來。</P>
“今兒這酒可不能在外頭吃,杏花胡同張媽媽家的私房館子裡可是好酒,下酒菜也好……”羅老大道。</P>
另一人嗤笑道：“這是吃酒,還是吃人去了？”</P>
“酒也吃,人也吃,要不讀書人怎麼老說‘秀色可餐,……”羅老大哈哈大笑道。</P>
又有一尖嘴猴腮的人湊上前道：“羅老大倒是說了個好地方,聽說張媽媽上個月回鄉,又帶了兩個侄女過來,豆蔻年紀,老大不是最愛這一口……”</P>
“哈哈,總比你侯二強,上回連張媽媽都摸上了,你倒是牙口好……”羅老大道。</P>
那侯二道：“木了吧唧的小姑娘有什麼好耍,這半老徐娘才曉得疼人呢……論起來,羅老大當稱呼我一聲姑父,好侄女婿,待會可要好生孝敬姑父……</P>
孫顯、孫會自詡為讀書人,眼見眾人說起葷話,眼中就帶了幾分輕鄙。</P>
自然是全落在眾人眼中,大家交換了個眼神,麵上笑容越發真切。</P>
眾人到了一處敞廳,莊家少年就拿了骰子筒,笑嘻嘻道：“各位哥哥、叔伯,咱們也不來那費事的,直接開大小可好……”</P>
“好”</P>
“這個痛快”</P>
“就這個,咱不來那花花道道的”</P>
大家不約而同地讚道。</P>
孫家兄弟雖覺得這玩法太市井,不過也知趣地沒有再說其他。</P>
莊家少年將袖子一卷,衣襟掖到腰帶中,摩拳擦掌道：“現下是未初,咱們就耍兩個時辰,到了酉初一道吃酒作耍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