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四章 覆手為雨(三)(1 / 2)

大明望族 雁九 4393 字 5個月前






一夜之間,風雲驟變。</P>

權傾天下的劉千歲到底沒能千歲千千歲,倒在了他六十二歲這年。</P>

不過,他家的銀子倒真有千萬千千萬兩之多。</P>

不枉他素以王振為偶像,這禍國殃民的程度雖略遜,沒把小皇帝折騰敵國去,貪墨程度卻是遠遠超越偶像了。</P>

當初王振被抄家,乃是“金銀六十餘庫,玉盤百,珊瑚高六七尺者二十餘株,他珍玩無算”。</P>

而劉瑾家中,“黃金二十四萬錠,元寶五百萬錠,銀八百萬五十八萬三千六百兩,玉帶四千一百六十二束,金鉤三千,寶石二鬥,金甲二……珍玩十餘庫”。</P>

京中他及家人名下大小宅邸不下四十座,京郊莊田數百頃。</P>

後世有那麼一句俗話是“和珅跌倒,嘉慶吃飽”,此時劉瑾跌倒,大明的國庫、小皇帝的內庫也是吃得飽飽的。</P>

更何況,劉千歲一倒台,籍沒的可不止他一家!</P>

他掌握朝政日久,根深葉茂,黨羽遍布朝野,他一倒下,不知道帶下馬多少蝦兵蟹將。</P>

這些人都是身家不菲,這場浩大抄家活動前後足持續了數月之久,從京城到地方,劉瑾黨羽們的家財合在一處足抵得數年國庫收入。</P>

什麼九邊軍餉、河南賑災、山陝建設等等都不是問題,新立起來的山西武學和籌備中的山東水師學堂都獲得了翻倍的經費預算。</P>

雖然巨款轟動天下,但八九月間的京畿官場卻沒甚人關心國庫到底入賬了多少銀子。</P>

閹黨倒台,半朝官位空了出來。</P>

這是一次比劉健、謝遷離朝更大更猛烈的政治地震。</P>

京城官場中人,不是忙著避禍、與閹黨劃清界限,就是忙著收割政治利益,填補閹黨騰出來的空位。</P>

幾位閣老家的門檻都被踏平了。</P>

同樣門庭若市的,還有英國公府和仁壽坊的沈府。</P>

廠衛一直由劉瑾掌管,頭頭腦腦也都是劉瑾一手提拔,此番自是統統拿下。</P>

壽哥也是早有腹案,拿下劉瑾後立時下旨,裁撤西廠、內行廠,統一並入東廠,由穀大用統領。內部也由穀大用一一清查。</P>

錦衣衛這邊,則是召回了弘治朝錦衣衛指揮使牟斌,讓其官複原職,又讓張會領了北鎮撫司的差事,同樣啟動了自查。</P>

雖沒直接將錦衣衛交給張會,但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不過是借牟斌的管理才能穩定當下錦衣衛局麵,過渡一下,帶一帶張會罷了,張會接班掌管錦衣衛是遲早的事兒。</P>

勳貴人家子弟幾乎都是謀的錦衣衛出身,便是恩蔭,隻是虛職,那也是歸錦衣衛管的,少不得過來英國公府套套近乎。</P>

而沈瑞呢,雖沒有如張會這般立即升官,但先有首倡宗藩條例之功打底兒,現下四處抄家亦是他伴駕,可見高升在即,自然有不少人搶著來燒熱灶。</P>

是的,伴駕抄家。</P>

這次抄家,壽哥親自出馬。</P>

廠衛還在自我清理中,這次抄家主要動用的是豹房勇士、府軍前衛與京衛武學的人。</P>

掌著豹房勇士的是蔡諒,掌府軍前衛的乃是趙弘澤——趙弘沛的長兄、張會的大舅哥,都是帝王心腹。</P>

自張會、周賢相繼外放後,京衛武學交到了定西侯蔣壑手中。</P>

蔣壑的父親便是被劉瑾陷害而亡故的,他與劉瑾可謂是不共戴天之仇,此番抄劉瑾家,壽哥也是特地安排了他過來。</P>

此外,壽哥還將張永之下所有內宮大鐺們都叫來了抄家現場。</P>

讓他們排班輪番跟著觀看抄家,再去牢裡觀看昔日風光的魏彬等人如今慘狀(劉瑾被單獨關押,與外界隔絕,故此隻能看看魏彬)。</P>

算是殺雞儆猴,給這幫人提神醒腦。</P>

內宮中是清洗最早也是清洗最快的,此番提拔上來的大鐺們都是心裡有數,前有丘聚、後有劉瑾,足夠警示他們好一陣子的了。</P>

故而宮裡不說立時風清氣正吧,內官們卻也都收斂起來了。</P>

武官內官是這般情形,文官這邊卻隻跟了沈瑞一個,足可見聖眷隆重。</P>

隻沈瑞自己明白,他要做的,除了明麵上的查抄閹黨之外,還要順帶將劉瑾供出的寧王在京的一些產業拔除掉。</P>

這些產業當然不會大喇喇打著藩王的招牌,都是掛在不同人名下,商賈有之,亦有小部分中低級官員。</P>

產業多不大起眼,也不甚紅火,顯然不是為了斂財之用,想是作為耳目與尋常行賄之用。</P>

除了這些放在明麵上的,還有多少暗樁,就得細細挖掘了。</P>

這樣的查抄當然會引來不滿,但這等混亂時刻,閹黨這頂帽子委實好用。</P>

封個店鋪,便說這與劉瑾有往來,在劉瑾府上看到了禮單。——不是閹黨你主動給劉瑾送禮作甚麼?</P>

任他是誰,都不敢跳出來大吵大嚷的,更何況有些人本就是禁不起查的,更要捏鼻子吃下這啞巴虧了。</P>

沈瑞也不怕打草驚蛇,甚至他覺得,壽哥這是特特打著草,專等著寧王的下一步動作。</P>

想想前世曆史上那個“非讓王守仁放了寧王再親自捉一遍”的正德皇帝,現在壽哥做什麼沈瑞都不會覺得驚奇了。</P>

沈瑞如今已是不知道曆史將走向何處了。</P>

但可以肯定的是,當夏皇後誕下帝國的正統繼承人後,寧王是不會老老實實一動不動的。</P>

實際上,打草果然驚了蛇。</P>

寧王留在京中的暗樁已是行動起來了。</P>

錢寧看著對麵黑著一張臉的寧王幕僚苗先生,不由得一陣陣頭疼。</P>

*</P>

錢寧這陣子也是惶恐不安,他與劉瑾淵源極深,當初他義父錢能的喪事就是劉瑾給辦的,他能有個錦衣百戶的恩蔭、能到皇上身邊,也皆是劉瑾舉薦。</P>

他沒少為劉瑾在皇上麵前說好話,私下裡也沒少為劉瑾辦事,雖說後來因成了皇上身邊的紅人,頗有些自立山頭的意思,不再依附劉瑾,但要說他是閹黨,他也根本辯駁不得。</P>

但不曉得是不是因皇上的青眼,這次清算閹黨,竟沒有動他。</P>

錢寧一直擔驚受怕,卻發現皇上待他的態度好像絲毫沒變,親近如故,這邊抄著劉瑾的家,那邊還能在校場讓他左右手開弓與校尉們比箭,好像他同劉瑾沒有半分乾係一般。</P>

他進出豹房也沒有受到一點兒阻礙。</P>

但錢寧自家人知自家事,是絲毫不敢放心的。</P>

這幾日正提著小心,仔細伺候著小皇帝呢。</P>

他這操心自己的事兒還操心不過來,當苗先生登門來質問為何寧王的一些產業竟被牽連時,他真是又驚訝又厭煩。</P>

苗先生盯著他的目光十分不善,似是在懷疑是他錢寧供出了寧王才得以在這場風波中保住地位與榮華的。</P>

錢寧不由也冷了臉,他是皇上身邊兒一等一的紅人,隻有彆人捧著銀子來求他的,他可從沒有什麼“拿人手短”的自覺。</P>

莫說寧王這些事兒不是他說的,便是他錢寧說的,寧王能耐他何?!</P>

這幾處被抄沒的產業大抵是年節時給錢寧送過禮的,他便冷冷道:“如今到處在查閹黨,這幾家既替王爺在外走動,少不得也結交了些閹黨人物吧。”</P>

苗先生心裡罵著誰不知道你姓錢的才是劉瑾手邊頭一號惡犬,如今倒是一口一個“閹黨”叫得義正言辭的,好不要臉。</P>

口中則道:“也是我家小公子帶著五萬兩銀子正在來京路上,學生也是怕犯了什麼忌諱,讓我家公子來了為難。”</P>

錢寧眉心一跳。</P>

這位上京來的小公子便是那位傳說中要太廟司香的。</P>

寧王特特讓其帶著修繕弘德殿的五萬兩銀子來,便是給兒子又加了份分量。</P>

錢寧是曾親耳聽見過皇上讚寧王、讚這位小公子的,若真有個萬一,將來委實說不得什麼。</P>

他最初肯為寧王說話當然是因著寧王銀子給得多給得爽快。</P>

待到皇上要擇宗室子弟太廟司香之後,他也未嘗沒有把寶押到寧王身上的意思。</P>

錢寧腦中轉了幾轉,便道:“說句不中聽的,先生莫怪,這些人四處走動,誰知道犯了誰人的忌諱?又或者是沒喂飽的那故意趁亂尋釁,也未可知。”</P>

錢寧本就是禍水東引,當初劉瑾之所以舉薦他到皇上身邊,就是希望他能取代張會在皇上身邊的地位。</P>

可惜了他雖看上去已是皇上身邊第一紅人,但到現在,也仍是個“錦衣百戶”,連個千戶都沒撈到!而張會呢,眼見就是能接手錦衣衛的人了!</P>

還有那沈瑞,看起來已是要奔著封疆大吏去了!</P>

真真是人比人氣死人。</P>

他這也就是順手給沈瑞下個小絆子。</P>

在他看來,寧王在京中大撒銀子,尤其是對皇上身邊的人,那都是五千一萬的銀子送上!肯定也是給沈瑞送禮的。</P>

而今沈瑞是抄家總管,甭管寧王的產業是不是他沈瑞抄的,隻要自家挑撥了這話,寧王府必然覺得沈瑞是那拿了銀子還反咬一口的東西。</P>

寧王在京中拉攏了那麼多官員,不說收拾了沈瑞,要給沈瑞找些麻煩總是能的吧!</P>

錢寧根本不知道寧王府與沈瑞的淵源,隻是順口下蛆,卻沒想到是正正說中了苗先生心中隱憂。</P>

能被放在京中,這苗先生便是寧王心腹之一,寧王的許多布局都有他的參與,包括當年的那場鬆江倭禍。</P>

沈家可是至今還有人在寧王手上,苗先生也是頗為關注沈家動態的,知道沈瑞如今伴駕抄家,又偏偏抄了王府的產業,不由得他不多想。</P>

而錢寧這樣明顯的指出沈瑞,是否……也或多或少知道了些什麼呢?</P>

苗先生暗暗打量著錢寧的臉色,隻道:“學生也是糊塗著,此來,正是想向錢大人打聽一二,若真有什麼犯了忌諱的地方,或者得罪了哪位,還想請大人幫著斡旋美言幾句。”</P>

錢寧卻是暗自得意,口中一邊兒表示一切好說,他可以幫忙當這個說客,銀子交給他,他妥妥送到位,一邊兒又將沈瑞說成個唯利是圖貪得無厭的小人。</P>

苗先生心下冷笑,嘴上敷衍,套了半天話也沒得到想要的,威懾的話說到了位,便也不耐煩與錢寧周旋,遂告辭離去。</P>

回了住所,苗先生即在書房鋪開紙墨迅速寫了數封書信,喊來心腹交代分彆送往南邊兒王府,路上的小公子處,以及,京中的幾位禦史言官家中。</P>

現請示王爺是來不及的,但也不能什麼都不做,甭管沈瑞是何等居心,既抄家有他的份兒,便要收拾收拾他,也好向王爺交差……</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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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瑞這幾日忙得腳不沾地,彆說登門來送禮的人,就是家裡人也難見他一麵。</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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