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八十五章 朱闕牙璋(一)(1 / 2)

大明望族 雁九 3928 字 5個月前






工部尚書李鐩祖籍河南,原是劉健門人,因與焦芳交好,被焦芳引入劉瑾門下。</P>

當初李延清與賀家五娘的婚事,也是因劉瑾、焦芳的提醒,李鐩方能提早退親順利脫身。</P>

而李鐩能從侍郎升到尚書位,自然也多賴劉瑾提拔。</P>

實際上,李延清與楊悅的婚事,也是劉瑾的授意李鐩去提親的。</P>

這麼多年,李鐩還是頗按劉瑾心意辦事的,比如安插人手,比如替一些人說話。所以,說他是閹黨,妥妥的跑不了。</P>

但要說他濫用公款損公肥私,卻是真不曾有。</P>

李鐩為人如何不提,對於工程技術的熱愛卻是實實在在的,凡他經手的工程,必是妥妥當當,便是或多或少收了孝敬銀子,也不過是在不相乾的事上鬆鬆手,絕沒有以次充好、偷工減料的事。</P>

但這會兒清算閹黨,許多人恨不得多扣些閹黨帽子拉下馬,好多空出些位置來,何況李鐩這身居高位的真閹黨了。</P>

李鐩自是被革職,連帶著包括李延清在內的仨兒子都被停了職,便是他那前年從二品官位上致仕了的長兄李鈞也被人上書彈劾,要求褫奪一切待遇。</P>

但相比張彩、劉宇、曹元等人,李家已算是好的了。</P>

那幾家早早就下獄抄家,市井中一直在說最輕也是流放,弄不好便是滿門抄斬。</P>

滿耳聽得都是閹黨人家的下場,李家內宅自是惶惶不可終日。</P>

這等時候,楊悅這閣老的女兒如何還能安坐?</P>

李延清原都接到調令要往山西武學去任職了,楊悅本都收拾好行李準備出發的,滿心都是對於能擺脫繼婆婆與難纏妯娌的歡喜。</P>

哪裡知道天降橫禍。</P>

楊悅當時立刻就想往娘家趕,雖與娘家並不親近,但這等時候,到底她父親是閣老,總能庇護他們一二。</P>

還是李延清拘著不讓她出門,表示這種時候閣老發聲容易被攻訐,非但救不下李家更會連累楊家,讓她先不要衝動。</P>

然出事之後楊家竟無隻言片語捎給她,楊悅不免心寒,怪起娘家,也不大想回娘家了。</P>

昨日卻突生變故,將宵禁的時候,李府來了一隊錦衣衛,悄沒聲的帶走了李鐩。直到今日天明沒有任何音訊。</P>

李延清一早就出去打探消息。</P>

他前腳剛走,李鐩的繼室便帶著幺子兒媳衝進了楊悅院裡,一再威逼利誘軟磨硬泡,口口聲聲李鐩完了李延清也沒好下場,逼得她回娘家求救。</P>

楊悅在婆家吃了排揎,帶著火氣趕來娘家,聽得嫡母嫡嫂說父親忙,更覺得她們涼薄至極,不肯讓她見父親,這方不管不顧尋死覓活鬨將起來。</P>

此時見著沈瑞,想到李延清幫沈瑞做的那些事,想到與山東來往的厚禮,雖她與嫡姐並不親厚,卻也禁不住將這姐夫當成救命稻草一般。</P>

沈瑞沉下臉來,皺著眉頭道:“子澈讓你來的?”</P>

楊悅一頓,便又哭出聲來:“三郎一直說怕連累楊家,不肯讓我來!他自有情有義了,哪知楊家這般黑了心肝,隻顧得自己,哪顧得我們!”</P>

她再次伸手去抓沈瑞衣袖,便是沒抓主也不在意,又是焦急又是期盼道:“姊夫,你最是知道三郎的,他可從來沒做過喪良心的事兒!姊夫,三郎為你做牛做馬,你可不能過河拆橋不管他啊……”</P>

此時楊慎已趕了出來,聽她說得越來越不像話,也沒有小姨子攔著姐夫說話的道理,當下大喝一聲,道:“發什麼癔症!滿口胡言!”又喝令左右仆婦去把她拖走。</P>

楊悅哪裡肯依,又是哭又是鬨起來。</P>

沈瑞向那邊被人攙扶著趕來的王研拱手為禮,又擺手止住仆婦,道:“大兄,二妹是急火攻心,讓我好生與她說了道理。”</P>

他在地方上做了幾年主官,自帶威儀,板起臉來,莫說仆從恭敬退下,就是楊悅也被鎮住,一時不敢再哭鬨。</P>

“我料子澈是個明白人,也不會讓你來的。”沈瑞沉下臉來,道,“不讓你來,不止為了楊家,更是為了李家。現在是什麼時候,多少人盯著李家的錯處,你再鬨下去,便真連累子澈了。”</P>

楊悅一怔,不自主的收了哭聲。</P>

沈瑞正色道,“子澈是楊家女婿,朝中哪個不知?李家沒有被錦衣衛查封,你還能站在這裡說話,便是嶽父的麵子。”</P>

“但這件事,嶽父不能開口,開口,即便說了公道話,也會被扣上以公謀私。這些年你當也為子澈打點過外事,這道理,不會不懂吧?”</P>

楊悅是急怒攻心,卻不是真傻了。</P>

她雖不如楊恬那樣有父兄教導通曉政事,然如沈瑞所言,嫁人後她也是要為李延清交際應酬打點關係的,自不會對朝事一無所知。</P>

她垂下頭來,隻拿帕子按著眼睛抹淚。</P>

沈瑞又道:“子澈才華出眾,人品無暇,皇上素來惜才,自有聖斷。便是不能再入仕途,山東如今也正缺懂技術的人才。”</P>

楊悅猛的抬起頭來,急切道:“姊夫,姊夫你若肯拉拔我們一把,我們將來就是做牛做馬……”</P>

“又渾說!”楊慎再次喝斷她道,“你聽聽你自己說得都是什麼混賬話!楊家會餓著你和外甥外甥女不成?!”</P>

楊悅斜了長兄一眼,李家若是傾覆,楊家為了顏麵也不會看著她流放又或者墮入教坊,她自能和離逃離苦海,可,她是想保住她的小家呀。</P>

那才是她的家!</P>

這個娘家,嗬,這個娘家,沒了親娘又算什麼娘家。他日真個她的小家沒了,回了這娘家也不過苟且偷生罷了。</P>

然她到底也沒去反駁長兄,到底,這是她最後的退路。</P>

而眼前,她仍想一搏。</P>

她定定的看著沈瑞,近乎一字一頓道:“姊夫,你最知道三郎的手藝,姊夫,求你救救三郎……”</P>

王研強忍著扭傷的腳痛走到楊悅身邊,在她耳邊低聲道:“隔牆有耳呢!且你也多多思量,彆聽風就是雨,莫要被那妻子利用了去。”</P>

說著揚聲吩咐丫鬟給姑奶奶打水淨麵雲雲,要將楊悅帶走。</P>

楊悅卻一動不動,不哭也不鬨,隻盯住沈瑞,道:“姊夫,你能用得到三郎。”</P>

語氣端是篤定。</P>

雖然知道這會兒就是他沈瑞指天發誓也沒什麼效用,說到底要看聖意。</P>

但沈瑞仍是道:“子澈是奇才。”</P>

楊悅闔上眼,狠狠吸了口氣,端端正正福身一禮,什麼都不再說,轉身走了。</P>

鬨成這樣,那邊俞氏已是被氣得心口疼,請了太醫。</P>

沈瑞也不好再過去拜見,打了招呼,便隨楊慎徑直去了書房。</P>

麵對沈瑞這自家人,楊慎也沒甚好遮掩的,歉然道是沒管教好二妹,又低聲說了昨夜李鐩被錦衣衛帶走的事。</P>

楊家沒給楊悅遞過什麼消息,那是怕落在有心人口中招惹麻煩,但如何會不關注親家!</P>

隻是這次的事確實棘手。</P>

“到現在也沒有進一步消息,甚至都不知道人關在哪裡了。”楊慎皺著眉頭道。</P>

沈瑞對這事一無所知,心下暗忖,怎的沒見張會送消息過來,便是八仙也沒動靜。</P>

這麼大的事兒,便是沈瑞忙得腳打後腦勺無暇相顧,那邊也不會不來知會他一聲……</P>

“又或者,是東廠那邊?”楊慎壓低聲音問道。</P>

東廠如今在穀大用手裡,穀大用與劉瑾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了。</P>

沈瑞微微搖頭,“實不好說。許是東廠。也許是……”他伸手指了指天。</P>

若是壽哥要問話,那錦衣衛任誰也不敢透露出來的。</P>

不過,要說是穀大用,也不無可能。他沈瑞也好,李延清也好,都和張永交好。</P>

穀大用固然同劉瑾不睦,可同張永關係也算不上好。本身八虎之間就存在競爭關係,對於權力的爭奪遠比尋常激烈。</P>

作為皇上身邊最親近的兩個大鐺,小皇帝也未必樂見兩人好得穿一條褲子。</P>

穀大用製造一些矛盾,把兩人的不和放在明麵上,讓皇上放心,也算是常規操作。</P>

少一時,楊廷和的長隨過來相請。</P>

*</P>

密室之中,楊廷和疲憊的揉著眉心,自劉瑾事發後,他就一直在頭疼李鐩的事。</P>

尋常時候便是一有人彈劾工部問題,就會捎帶上李鐩的親家楊家,誰叫彈劾大官也是都察院的傳統呢。</P>

到了眼下這種時候,更是彈章紛飛。</P>

楊廷和也就越發不好說話,也實是覺得沒甚必要說話了。</P>

先前李延清總歸是造軍械有功的,功過相抵,性命總能保下。</P>

至於官職,那就不用想了。</P>

不過,實際上李延清隻怕比李鐩還危險些。</P>

李延清現在研究的軍械說是“國之重器”也不為過,是不許有絲毫外泄的。</P>

天家要用他還則罷了,若是不用,那就恐怕根本沒有什麼“流放”、“貶為庶民”的說法,直接便是沒命了。</P>

畢竟,隻有死人能守住秘密。</P>

“皇上,還是念舊情的。”楊廷和有些無奈道。</P>

不知道這舊情說的是衝著李延清有功,還是他曾為帝師這點薄麵。</P>

“說子澈是不世出的天才也不為過,如今到處都缺懂機栝的人才,理當人儘其用才是。”沈瑞忙道。</P>

拋開私交不提,隻說在這樣的大明,李延清這種科技人才有多難得!沈瑞是一萬個想保他下來的。</P>

隻是同樣礙於現在的局勢,不好輕易發聲,生怕適得其反。</P>

但萬萬沒有放棄的道理!</P>

“李老大人在水利工程上極有建樹,若是……”沈瑞真想為大明保下科技種子,猶豫再三才將先前的打算向楊廷和托出,“小婿想,稟明皇上,讓李家父子往山東去,改良水利,能造福一方總也是將功贖罪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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