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4章(2 / 2)







不錯,她確實沒這個機會上戰場殺敵,有真正經歷過戰事的履歷,但既然這條沒被寫在招募的條件上,應當並不是必要的。

何況非要說的話,那個關係戶不是也不行嘛!

她定了定心神,繼續說了下去:“我雖不知為何公主不以正式交戰的方式執行此次計劃,而是讓行首負責主辦此次海航,但我自信若要為行首傳遞消息、協辦事務,我會比尉遲循毓更好用!”

“而且,我既敢站到大都護的麵前,為自己爭取這個機會,也就比旁人更敢拚命,這難道不也是一條長處嗎?就看,大都護敢不敢用我了。”

敢不敢用?李清月麾下的人手之中,連欽陵讚卓和黑齒常之這樣的降將都有,又怎麽可能不敢用一個韋淳。

她這句話,與其是在說,李清月敢不敢用她,還不如說,是在問她願不願意幫自己解決掉隨同出海的後顧之憂。

但這一點對於韋淳來說或許能算是麻煩,對李清月來說卻絕不是。

韋淳的曾祖父韋材、祖父韋弘表得算是個人物,父親韋玄貞的官職卻不高,隻有他聽憑安定公主安排的份,沒有他能從中插手的餘地。

她挑眉朝著一旁問道:“澄心,你覺得呢?這是在給你選下屬,不能我一個人決定吧?”

韋淳頓時目光一亮,也隨即投向了澄心的方向。

李清月的這句話絕不是隨便的敷衍,或者將問題交給下屬來解決,而分明是已經在她那裏通過了。

隻等——

“我沒什麽意見,不過具體的情況可能和你想象的有些區別。”澄心朝著韋淳說道,“我會在隨後慢慢說給你聽的。”

若非韋淳還記得自己此時身在安定公主的麵前,她還需要保持一下沉穩的性格,她險些想要一蹦三尺高以示歡呼。

最後還是努力維係住了平靜的語氣應道:“沒關係,我會儘快適應的!”

“行了,那你先下去吧。”李清月擺了擺手。

韋淳都已得到許可了,自然沒有留在此地的必要。

“對了。”

她剛走到門邊又聽到了這樣一句,連忙剎住了腳步。

李清月笑了笑:“別將你這成功的方法大肆宣揚,否則若是我沒法從此地走出去,我就讓你留在此地修個專為我設置的銅匭,別想出海了。”

韋淳:“……好。”

她會努力讓自己的嘴嚴實一點的。

不過顏真定正在等著她的消息,應該還是可以告訴的。

她也有很多其他的話想說,比如說,安定公主果然還是和當年一樣平易近人,連話多的人去修銅匭這種玩笑都跟她開。

“噗,真是年輕有活力啊。”李清月朝著窗外看了一眼,正瞧見了韋淳飛奔而去的身影。

但想想才到長安的祚榮明明跟韋淳同歲,又沒那麽可愛,覺得這句話可能沒有太多的普適性。

而且若是非要說的話,現在站在她麵前的另外一個人還要更加年輕,甚至該當說是年幼,卻已因此前遭到的挫折而變得有些過於沉默。

好在這份滅頂災劫,終究沒讓這個在藏原上出生的孩子徹底消沉下去,在朝著她打量的目光中還帶著未曾泯滅的好奇,以及一種清晰可見的韌性。

“你找我有什麽事?”

不對。在剛將這個問題問出口的時候,她就意識到了情況不對。

李清月要忙的事情太多了,藏語這東西,隻在閒來無事的情況下跟文成學過兩句,所以這孩子可能聽不懂她說的話。

但對江央來說,李清月的語氣已足夠讓她猜測到這話中意思了。

不僅僅是這句話能猜得到,方才興高采烈出去的韋淳請戰,她也能勉強猜出幾分意思。

這種模糊的猜測,和她耳聞安定公主來到行會時眾人的神情,都讓她對於醫官所說的“標杆”之說,有了一點最初的印象。

她也忽然有一種直覺,為何父親會覺得安定公主值得依靠。

她朝前走去,將自己懷中藏匿多時的錦囊遞到了李清月的麵前。

“這是給我的?”

江央用力地點了點頭。“我父親。”

李清月拆開錦囊,就見到了其中一封信上正寫著讓她收信的字樣,至於另外一封則是給欽陵讚卓的,也被她先交還給了江央。

這封匆匆寫就的短信,根本來不及寫長,但已足夠讚悉若在彼時,將所有能寫下的東西都給涵蓋在內。

他說自己的兄弟並非不識時務之人,就算在這封信送到的時候還未曾歸降又僥幸未死,有另一封信也應當足以將他說服。

他說這個被他送出來的孩子出生在祿東讚死後,從未和她的祖父有過相處,不必擔心她會記著這段仇怨。

倘若安定公主有此等胸懷將人留在麾下的話,不如看看這個早慧的孩子能否成長為一方助力。

他還說,就算噶爾家族慘遭讚普屠戮,祿東讚和讚悉若擔任大相多年,舉薦上來的官員數不勝數,其間千絲萬縷的聯係總有啟用之時。

隨信附著的,正是這些曾經和噶爾家族有過往來的名單。

額外在信中提及的,還有論族之一的韋氏的底細,希望能對她攻克吐蕃有用。

“雖說此韋非彼韋,但在今日先後和兩個韋扯上關係,也算是一種緣分了。”

李清月合上了信紙,朝著手握另一封信的江央說道:“你父親在信中不忘以激將法為你保命,倒是有些小看了我。你放心吧,你叔叔已經在趕回來的路上了。”

在她看信之際已被找來的醫官,當即將這句話翻譯給了江央。

她抿著唇,終於在這張緊張多時的臉上,露出了一點清淡的笑容。“好!”

她終於能見到自己的親人了。

而比起江央,欽陵讚卓可能還要著急於見到她。

李清月當年收到吐蕃進攻吐穀渾戰報時,是以何等飛快的速度從遼東折返的長安,現在的欽陵讚卓也是如此。

或者說還要更快一點!因為自沿海的青州能有信鴿直接傳訊抵達遼東,足以讓才在此地上任不久的欽陵讚卓飛快收到消息。

當他風塵仆仆地趕到長安之時,晚來一步的李清月看到的,已是他幾乎跪倒在地,抱住了這個僅剩的親人。

他沒有哭。但在這個無聲的相擁之中,李清月能清楚地看到,他的指尖有些克製不住地顫抖,牽連著下顎的線條也出奇緊繃。

並不需要任何一點多餘的言語,也已足夠讓人看出他此刻的心潮洶湧。

他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在江央的麵前懺悔,說正是因為他的戰敗,才導致了吐蕃讚普有此機會對著噶爾家族舉起屠刀。

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應不應該向這個孩子詢問,她到底是如何能夠僥幸逃出生天,又有沒有其他的幸存者。

但他最終還是沒將這些話給問出口。

他隻要知道,自己終究還有贖罪的希望也就夠了。

可當他打開那封由兄長送來的信時,他看到的第一句話竟是——

“不怪你。”

不怪他。讚悉若不怪欽陵讚卓,隻怪芒鬆芒讚的短視。

也正是這樣一句話,直接將欽陵讚卓試圖維係住的心理防線,全部擊潰在了當場。

李清月曾經見到過他跪地效忠,決意來做那把屬於安定公主的凶刀,但這一次的俯首卻有著全然不同的意思。

他哭得完全失去了分寸,懷揣著這封信錘地嚎啕,仿佛要將此前積蓄的情緒全部發泄出來。

一直到……有一隻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二叔,你哭得好醜。”

欽陵讚卓的手一頓,花了數息的時間才極力克製著讓自己平複了呼吸。

隻是當他以袖拭麵後重新抬頭的時候,依然不難看到他眼中的泛紅之色。

要李清月看來,他倒不愧為梟雄之資,在收拾完畢了情緒後,便已重新朝著李清月說道:“多謝主君對我的承諾,請您大可安心,我此後必定為您儘心竭力。”

“我有什麽好不放心的?”李清月負手朝著他走來,“好像在她來到長安之前我就已經跟你說過了,你就算在我手下降而後叛,我也有對付你的辦法,何況,是你需要依托於我來達成目的。”

欽陵讚卓沒有再多言語。

就像李清月所說的那樣,她已經在之前收服了他,沒必要將江央視為把控欽陵讚卓的人質,對他的使喚態度做出變更。

欽陵讚卓也大可不必將他早已說過的話重新在安定公主麵前說出。

現如今他到底有幾分忠誠,大家彼此心知肚明。

他能做到哪個地步,也需要時間來證明。

在江央的視線之中,她看到自己的叔叔沉默著朝著那位安定公主重重地行了一禮。明明隻是一個簡單的叩首動作,她卻無端覺得這其中的分量重得驚人,好像是——

在她逃亡之時落在身上的飛雪。

她也隨即聽到叔叔在起身之時朝著安定公主問道:“我有一事想問,公主打算如何安排江央?”

“我有兩個選擇交給她。”李清月將目光轉向了這個小姑娘。

醫官自覺地擔負起了同步的翻譯。

“一個,是留在這四海行會之中,跟隨此地的學館進學。你年紀尚小,要儘快換成學習大唐官話應該不難。此地也有不少和你同齡之人,能跟你相互督促成長。”

“另一個要特殊一些。你和我妹妹太平公主的年齡相差不大,可以去給她做個伴讀。”

“前者的成長更為自由,後者則會有很多雙眼睛看著你,也對你有著更高的要求。”

李清月頓了頓,方才繼續說道:“說來也是很巧,我妹妹的另一個伴讀是因父親獲罪而被沒入掖庭,需要乾出一番事業來才能擺脫宮人罪奴的身份,而你……”

江央若有興複噶爾家族之心,就絕不能走一條循規蹈矩的路。

隻是這樣一個決定,交給一個隻有五歲的孩子,會不會還是太過為難她了呢?

欽陵讚卓便顯然是這樣想的。

可他剛要出口,江央就已仰著腦袋看向了那個“標杆”,“如果我想知道,為什麽讚普和我父親的矛盾會到這個地步,我應該選擇去哪裏?”

醫官的翻譯裏,其實少了江央說話之時的情緒迸發。但這並不妨礙李清月在一瞬的詫異後,快速給出了答案:“去跟著太平吧,若有必要的話,我會親自教你的。”

……

這是一句幾近一步登天的承諾。

可對於年幼的江央來說,她隻是自顛沛流離之後終於等到了一條出路,而後在告別了叔叔後,隨同安定公主踏入了蓬萊宮中。

在成為太平公主的伴讀之前,她還有很多事情需要做,比如說,她得先學會正常的大唐官話交流。

總之,在鹹亨二年她是沒法上崗了。

誰讓在半個月後,就已到了新的元月。

……

“鹹亨三年到了啊……”

李清月朝著窗外剛剛泛白不久的天穹看去,想到今日還有個大朝會需要應付,就覺得自己很想直接睡回去。

但此時宮人匆匆給她帶來的消息,卻讓她的睡意頓時消失無蹤。

“馬少監說,您要的武器她研製出來了,等朝會之後和您找個地方商討一下。”

李清月大喜過望。“更衣,備駕!”

再沒有任何一份新年禮物要比這個貼心了。不對……應該說,這也是她今年收到的第一份生辰禮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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