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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4章

為了防止東。突厥有機會遠遁入漠北草原深處, 當然是趁著他們還沒能掀起什麽風浪的時候,先一步將他們給解決掉為好。

他們今日能抓住機會,將出征的大唐太子作為交換的籌碼, 明日聚斂了人手在麾下,恐怕還能折騰出更大的麻煩來。

這份輕重緩急,李清月還是很清楚的。

狄仁傑顯然也很明白這一點。

“大總管所說不錯。宗仁和安東都護府那邊的援軍必然先於您抵達漠北, 與其儘快三路合兵橫掃鐵勒,將太子救出, 還不如先解決後顧之憂。”

“不瞞您說,近日單於都護府多處有所異動, 我已讓人從中打探, 還是發現了一些蛛絲馬跡。”

“你剛才說錯了一點。”李清月打斷了他的話,糾正道,“陛下已然下旨, 李賢已不是太子了。所以我才說,我們要懲戒的, 隻是偷走了皇子的小賊而已。”

狄仁傑的目光有片刻的震動。

他到此時才知道,在今日來的並不僅僅是安定公主, 還有這道自關中帶來的廢黜太子消息。

但無論太子之位有變,在隨後又會掀起怎樣的風浪,起碼對於邊境的大唐軍隊和各州府官來說,李賢不再是太子,無疑能夠減少諸多桎梏。

高侃的抉擇, 應當也不會麵臨朝廷的責難了。

這是一件好事!

也正因朝廷做出了這份決定, 安定公主完全不必受到太子被擒一事的約束, 以更為沉穩的節奏推進戰局。

“你繼續說吧。”李清月示意道,“我想聽聽你的發現。”

狄仁傑答道:“自宗仁興兵向北後, 雖有並州都督府的府兵陸續抵達邊境,但高將軍的駐軍大多已被征調至漠北,單於都護府內大唐兵馬和突厥留守兵將失衡,已被擺在了明麵上。”

“不過,此前因阿史德氏是被大唐扶持上的首領位置,其他各方多有不服。所以現下東。突厥雖有謀反叛亂之意,他們卻還不能做到一呼百應。所以在近幾日……突厥大姓之中多有人員走動。”

李清月頷首:“也就是說,阿史德元珍還在單於都護府一帶並未遠離,在與族人接洽。”

他們並無大動作,應當也並不僅僅是在團結人手,還是為了讓北方的鐵勒先行吸引唐軍的注意力。

隻可惜,這等退居於後方試圖牟利的想法,若是換一個對手說不定還能讓他們達成,放在狄仁傑這裏卻顯然行不通。

在婁師德領兵北上支援高侃之後,狄仁傑一麵傳訊邊境各州戒嚴,一麵又讓單於都護府做出了難以維係管轄的假象。

倘若是一個尋常的運糧官在此任職,或許還是很尋常的事情,可狄仁傑曾為並州官員,又被天後看重他的本事,又怎麽可能在完成了通傳各方的職責之後,便已再無餘力去做其他的事情。

在這假象之下,他讓人留意的,既是單於都護府境內的突厥人會否忽然做出南下侵略的舉動,也是這些互相走動的突厥人到底要去往何方。

一張北地的輿圖被狄仁傑展開在了李清月的麵前,他也隨即伸手指向了其中的一處:“若我沒有估計錯誤的話,東。突厥此前出征又折返的隊伍,應當就在此地!”

這裏距離單於都護府並沒有太遠。

是位於陰山北麓的……諾真水。

“他們倒是選了一個好地方。”李清月望著地圖上的標示,沉吟了片刻後說道。

“確實如此。”狄仁傑分析,“此地既能在單於都護府有變之時儘快收攏人手,因毗鄰磧口,能儘快收到唐軍發兵消息,也能憑借著此地的水源確保兵馬食水充裕。”

“這些我都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意義上的好地方。”李清月笑了笑,“懷英應當還記得,三十年前,大唐曾經在這裏打過一場戰役的。”

“彼時英國公統兵追擊薛延陀可汗,越過白道川,抵達諾真水,以一場以少勝多的戰役打得薛延陀抱頭逃竄,他們又正好在越過沙磧之時遭遇了一場暴風雪,繼續損兵折將,便再無進犯大唐的野心。”

李清月揚鞭而指,話中的征伐戰意再無一點保留:“時隔多年,這些草原之上的鐵勒人突厥人已經忘記我中原強國到底是何等強盛了,也合該讓他們再從此地開始,好好回憶回憶!”

“我等出兵!”

先拿這一場戰事,為她遠道而來此地活動活動筋骨!

長安到並州之間的行軍雖然有些趕,但相比於開赴東北和西北邊境,依然得算是好走的。

這些跟隨安定公主而戰的士卒,更是對這位主帥有著非同一般的信心,在此時還有著高昂的作戰熱情。

他們是來此地重拾大唐威風,隨同鎮國公主一起博取一份戰功的,那又何懼於在此時快馬進軍。

何況,他們的目標,不需遠渡沙磧,就在那陰山之下!

懷揣著這份劍指突厥的壯誌,當這列兵馬越過單於都護府的時候,這些本已有動亂征兆的突厥人隻覺兵刃的寒芒隨同著隊伍的推進,幾乎要壓到他們的臉上來,便各自噤若寒蟬地靜候在了原地,隻等著大唐府兵開赴而過。

他們看得到,明明是步兵騎兵同行,卻自有一番幾乎同調的雷鳴電掣。

上一次的太子領兵,外加高侃隨行,可遠遠不及此刻的淩厲氣場。

“那怎麽能一樣呢?”像是聽到了周邊的議論之聲,狄仁傑揣著手微笑作答。“安定公主親征漠北,鋒芒所指,必有戰果!”

他又忽然冷下了語氣:“自即日起,單於都護府境內各處關隘全部封鎖,如有擅闖之人,以謀逆論處。另奉安定公主之命,緝拿都護府境內阿史德氏眾人,如有窩藏叛逆之人,以同罪拿下!”

從河東道陸續調撥至並州都督府戍邊的府兵,雖然沒有經歷過多少邊境戰事,若是真讓他們前往沙磧以北作戰,其實並不太合適,但讓他們隻是在陰山長城以南戍守,再將阿史德部的人擒拿問罪,卻絕非難事。

這些突厥人何曾料到,唐軍說要問罪,便絕不隻是那麽簡單地增兵而已,而是在突然之間,就從先前人力匱乏的樣子,變成了此刻的雷厲風行發兵。

狄仁傑早前潛中收集的線索信報,也無疑在此時起到了相當重要的作用。

阿史德溫傅因突厥崛起的希望,選擇了不聽從父親的安排,而是和元珍一起投效到骨咄祿的麾下,在此時於單於都護府中隱藏了行蹤、奔走聯絡,也在狄仁傑展開行動的時候,被飛快地抓獲,押送到了都護府的臨時府衙之內。

若是阿史德氏還作為東。突厥的領袖,他便合該是接替契骨的繼承人,雖是少了幾分主見,卻並非全無本事。

這便不難讓他在被押解到狄仁傑麵前的時候忽然意識到,若唐軍隻是想要穩定邊境的話,完全不必做出這樣的舉動。

與其說他們是在清除邊境的不安全因素,還不如說,他們是在阻止單於都護府境內的突厥人能夠前去給骨咄祿和元珍報信!

阿史德溫傅的臉色驟然一變。

他現在完全無法確定,唐軍這邊對於他們的計劃到底知道多少,又對他們的行蹤知道多少了。

在他都被擒獲的時候,隻怕更沒人來得及前去諾真水報信了。

糟了!

按照他先前所見的軍容儀仗,再加上自數年前他們就已聽聞過的安定公主威名……

“你應該猜到了,”身居上首的狄仁傑開口說道,印證了他的猜測,“安定公主不是去漠北的,而是去找你們麻煩的,你若不想讓阿史德氏自此滅絕的話,還是在現在老實一點跟我配合為好。”

“此次大唐皇子被擒受辱,絕不可能輕拿輕放,勢必要讓草原各部付出血的代價。但單於都護府乃是你父親親自前往長安所請,才有了改名成今日的變化,難道大唐真想讓你等亡國滅種,自此再無突厥人在此地繁衍嗎?”

“若真如此的話,那還叫什麽單於都護呢?”

阿史德溫傅沒有答話。或者說,他已經被這一番突如其來的變化徹底打亂了陣腳,也一時之間不知道,在剛剛淪為階下囚的時候,他到底應該說些什麽為好。

但好像,狄仁傑下令拿人之時異常果決,甚至很有一番毫無轉圜餘地的殺機畢露,現在卻並沒有那般咄咄逼人。

“你不必急著給我一個答案。等叛軍頭顱送到邊境之時再說吧。”

狄仁傑話說到此,便再沒跟他繼續攀談的想法,直接朝著門外而去。

安定公主既到,也下達了對單於都護府境內予以整飭的命令,他留守後方,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

他沒這個工夫在現在還同一個阿史德溫傅多加牽扯。

對方是否願意改一改闔族被血洗的命運,為唐軍所用,對於狄仁傑來說也沒那麽要緊。

反正當先一步要做的絕不是招撫,而是殺伐。

隻有足夠的鮮血,才能喚醒這些邊境胡人對於大唐的恐懼!

隻是,還沒等他走出屋門,他就忽然聽到後方傳來了一句猶豫之中的發問:“你就如此確定,在這漠北戰局中,大唐才會是最後的贏家?”

狄仁傑站定在了原地,從容答道:“我確定。就憑,她是鎮國安定公主。”

這就是她戎馬十年給士卒的信心,也給大唐的信心。

這條曾經由唐軍追逐襲殺薛延陀而走的路,在她此時率兵北上的時候,也自然是一條坦途。

在此行作戰的兵馬中,也有一部分人並不隸屬於大唐府兵的管製,發揮著格外特殊的作用。

遼東以趙文振為首的斥候並不僅僅是負責著礦脈的勘探找尋,也在繼續著斥候的培養。

他們之中的一部分加入了龐飛鳶的征戰隊伍之中,還有一部分精銳始終歸在安定公主的親衛中,在大軍越過白道川時,已先一步踏入了陰山地界。

要說阿史德元珍此人,倒也很對得起他在大唐為官數年的履歷。他對於中原的種種事宜,都有著一番相當深入的了解。

哪怕駐兵於諾真水,能夠隨時觀望磧口的情況,他也並未忽略掉陰山之上的情況,為了防止有人自後方偷襲,便在此地設置了諸多哨探。

可這些就連起兵反唐,都是在李賢出征之時臨時做出決定的人,又怎麽可能比起李清月的這些部將更為精通斥候之道。

散布於山中的崗哨幾乎是在阿史德元珍毫無察覺的時候,就已陸續為唐軍所掌握。

而隨後,便是唐軍越過陰山隘口朝著前方行進的腳步,將那些曾經因突厥人在此地活動而留下的腳印,給一個個掩蓋了過去。

一條條的軍報陸續傳遞到李清月的耳中,並未讓她的神情中有任何一點激進的表現。

直到自她們所在的山頭已能遠遠看到遠處北麓之下的突厥營地,在她的臉上方才見到了一抹勢在必得的笑容。

“傳令各部,整裝備戰!”

……

身在山下的阿史那骨咄祿突然聽到了一道山崩一般的聲音。

但當他朝著聲音發出的方向循聲望去,他便發覺,那不是山崩,而是騎兵的馬蹄震蕩所造成的動靜。

陰山北麓的草場之間,被漠南的狂風侵蝕出了一片片光禿的山石,隻因此地的水流發源,才有一片林木草場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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