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0章(1 / 2)







第280章

提到那塊石碑, 在場眾人的臉色都不太好看。

被武清月寫下了征討吐蕃檄文的石碑,本不該被運送回到關隘以內,卻被陰差陽錯地送了回來, 還將彼時的讚普給氣吐了血。

這世上從無不透風的牆啊。

哪怕芒鬆芒讚在看到了石碑之上的文字後,就將其飛快地銷毀,也終究是讓這些對於悉勃野家族的問罪控訴之詞, 經由一張張嘴,傳播在了衛藏四如境內。

而這折損的又何止是吐蕃讚普的名聲。

別忘了, 若是悉勃野家族的君權神授地位因此遭到了打擊,他們這些效忠於讚普的臣子, 又能算是什麽呢?

他們各自轄境內的奴隸, 又要如何聽從他們的號令呢?

若非讚普的地位最是特殊,他們都該當因為芒鬆芒讚的所作所為,對他發起彈劾問責。

偏偏, 對方已經死了……

留下來他們這些人需要麵對隨後的威脅。

“我想,諸位應該不會覺得我在同你們說笑。”赤瑪倫繼續說道。

“自然不會。”有人立刻做出了回答。

隻是, 就這樣被赤瑪倫徹底主導了話語,他們之中的有些人又不太甘心。

身在席中的一位老者便先開了口:“但我以為, 直接讓藏巴全民皆兵,小心備戰,隻怕會先失了我方的士氣,未必於我等有利。反而讓那武周太子得以趁著先前的兩次勝利,再度席卷而來。”

“那不知, 您有什麽高見?”赤瑪倫朝著出聲之人看去, 隻見說話之人倒也算是個人物。

非要說的話, 這還是個輔佐了三代吐蕃讚普的老臣。

在鬆讚乾布在世之時,他便作為鬆讚乾布的臣子, 協助他一並確立了“欽定六大法”。

不過這位尚族琛氏出身的老臣,在祿東讚的勢力如日中天之時,也隻有退避辭官這一條路子,還是等到祿東讚父子過世後,才被重新啟用了回來。

自兩三年前重歸藏巴朝堂之上的時候,他已顯然不複早年間的心氣,隻能做個尋常的臣子。

倒是沒想到,他會在今日跳出來。

但赤瑪倫一番暗忖,又覺對方的想法也不難理解。尚族之中各有封地,統領千戶,彼此之間相互製衡,卻因她扶持幼子上位打破了原本的局麵,總還是要嘗試一番,能否回歸原處的。

那便聽聽看,他能有何見識好了。

芒協安巴答道:“自長安往藏原有數千裏之遙,那武周定都洛陽,又往東遷移了數千裏,若自藏巴山口駐兵之地往東抵達洛陽,說有萬裏也不為過。中原何止是出兵不易,要想將詔令抵達此地都不容易。”

赤瑪倫抬了抬眸,眼中閃過了一抹譏誚之色:“那又如何?當年那位武周太子還不是太子身份,就連鎮國公主也是在擊敗我藏巴之後才被敕封的,尚且能做到步步緊逼,迫使我等收攏陣線,現在倒是成了在你口中的鞭長莫及之人不成?”

“我說的不是這個詔令不及。”芒協安巴連忙反駁道。“我說的是她們的西藏都護府。”

見赤瑪倫沒有繼續打斷他的話,芒協安巴飛快說道:“自西藏都護府成立後,吐穀渾國業名存實亡,與其說是附屬國,不如說是那中原強國的一個附屬州郡,或者說是都護府。而其中的政令要務,又幾乎不出自慕容氏之手,而是由弘化公主來代勞。”

“白蘭羌、黨項羌故地一部分被納入東女國領土,一部分則歸弘化公主統轄。若將文成、弘化二位公主所統轄之地合並在一處,已不比衛藏四如少上多少。”

“還有那位居西藏都護府以北的西海都護府,聽聞那其中的西海都護曾經因反對武周皇帝做李唐皇後而遭到貶謫,那其中戍守的將領也是自李唐太宗皇帝時候的老臣。”

赤瑪倫扯了扯嘴角,一臉了然:“所以你是想說,既然她們能夠統領這樣一片廣袤的土地,還有著和前朝李唐之間的淵源,就應當在邊境合力舉兵反抗,不聽從武周太子的指揮?還是覺得我們能給對麵用上什麽離間計的戲碼,讓武周太子抵達邊境時臨陣換掉都護和將領,讓這些邊境藏民發起暴動?”

她說話間明明沒有疾言厲色之態,卻愣是讓芒協安巴忽覺喉頭一滯。

“我……”

“你少在這裏指望敵方會犯下這等錯誤!”赤瑪倫目光如電,卻並不隻是落在芒協安巴的身上,還掃在了在場諸人的臉上,“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之中隻怕還有人抱有這樣的想法。”

“若是如今武周皇帝是和芒鬆芒讚一個水準的貨色,說不定還真能給你們這樣的機會,但她不是,她的太子也不是。”

一旁的紮西德有心想要提醒女兒,她這句話是不是太沒給前讚普留下麵子了。

但想想,若非對方在外患麵前還對著噶爾家族舉起屠刀,引來各家怨言四起,又怎會在他死後才讓局麵有所好轉,能夠同心同德配合軍資調度。

這句指責的話或許也沒什麽不能說的。

“你們也最好不要小看於那位文成都護。”赤瑪倫冷哼了一聲。

她對文成的態度有幾分複雜。

赤瑪倫不會忘記,文成公主被送還中原,正是因為吐蕃吃了敗仗,也不會忘記,對方數年間在西藏都護歸化藏民的種種舉動,都足以讓衛藏四如的統治者不得安寢。

但她也不會忘記,這位早年間和親藏原的李唐公主,對於芒鬆芒讚和她都多有庇護之舉。

可敵人就是敵人,她能做到客觀評判。

她振振有詞:“武周代唐的消息傳來,隨之而來的還有另外一條消息。文成都護和弘化王太後分別被賜予武姓,她們也接下了這道旨意。不要告訴我你們不理解這其中的意思!”

“倘若當真如你所說,她們因身負前朝血脈,大可以擁兵自重,那根本不必接旨,行陽奉陰違之道,就該當趁著武周建國未久,直接打起複國旗號,才好讓人知道李唐血脈未儘!可她們沒有。”

赤瑪倫的一句句話脫口而出,根本沒有給芒協安巴以反駁的機會。

事實上,他也確實沒法反駁。

在他默然不語的表現中,他先前意圖開口的底氣早已蕩然無存。

赤瑪倫冷笑了一聲:“我稱你一句您,算是晚輩對長輩的禮節,但你若要將這些早已過時的想法提出在這等生死存亡之時,就別怪我不給你臉麵。”

“李唐?你若當真看過弘化公主,不,應該說是西平長公主和文成都護的履歷就應該知道,她們到底在誰的治下能活得更精彩。那根本就沒有第二個答案。”

“文成都護是如何坐上這個都護的位置,而不是繼續留在邏些城,做個生死不由自己的異鄉人,難道同在藏原之上,很難知道嗎?”

那她為什麽要反叛武周,重新打起李唐的旗號,甚至是和藏巴合盟呢?

隻怕她何止是不會做出這等損人而不利己的選擇,還會將她身居藏原的數年積澱,統統變成武周太子徹底奪取藏原腹地的助力。

到了那個時候,她有新朝的戰功在手,才算是真正有了這個資格,得到皇室的賜姓!

她得對得起那個“武”字的姓氏,對得起武清月的知遇之恩啊。

“……是,是我草率了。”在赤瑪倫咄咄逼人的目光之中,芒協安巴還是服了軟,“此戰如何部署,還是該當由您來安排。”

赤瑪倫擺了擺手:“行了,你遠離朝政已久,有些話說得不太妥當也在情理之中。”

芒協安巴本以為,她這回應,是要將此事就此揭過,也好讓此次強敵窺伺的處境中,各家都能暫時團結起來辦事。

卻又忽聽她話鋒一轉,“既然如此,為免琛氏所屬的塔布千戶統籌無度,還是勞煩你將兵權交出來吧。不要因為你這一麵的小覷敵軍,給我們帶來滅頂之災。”

芒協安巴的臉色頓時一變。

可當他朝著周圍看去的時候,竟沒看到有人願意在此時站出來為他說話。

他不由捏緊了拳頭,心中一陣發緊,隻能先應承了下來:“都按照王太妃的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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