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2 / 2)

燃陰劫 塵夜 5416 字 5小時前






梁杉柏一下子抬起頭來,那雙冰冷偏執而又充滿陰鷙的眼睛把祝映台嚇了一跳,他咬牙切齒地說:「休想!」

「祝映台,你休想甩了我!」

隨著這句話,祝映台隻覺得猛然間自己的腦袋發出「嗡」的一聲,整個人便喪失了神智,沉入了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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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映台睜開眼睛,發現自己正站在一片冰冷的洋麵之上。

他其實並沒有感覺到寒冷,但卻直覺這是一片冰冷的海洋。腳下的海水很深,因而呈現出一種冷感的黑色,並且波瀾不興,如同凍結了一樣。頭頂是夜晚的天空,沒有一顆星子也沒有月亮,但周圍卻有一種不正常的光,

那是一種反射光。

祝映台往遠處看去,在很遠的地方,他似乎看到了一團類似冰山的龐然大物的黑影。

祝映台想不起來自己怎麽會來到這裏,他下意識地想要去摸羅睺,然而觸手卻是空的。等一等,羅睺是什麽?

祝映台想不起來了。他絞儘腦汁地思考了一會,最後決定放棄,他想,他要去看一下那遠處的巨大黑影是什麽。

於是,他踩踏著洋麵往前行進。冰冷的海水在他的腳下就如同世上最最溫馴的綿羊一般馴服,穩穩當當地托著

祝映台往前。他就像是踩踏在一片芳草地上,有一點軟,但是並不滑腳。祝映台朝著那裏走過去,很快,那東西的外貌便清晰呈現在了祝映台眼前。

是龍!

祝映台很快辨認出了那副龐大軀體的本來麵目,那是一條半沉半浮在這海水之中的巨大的黑龍。黑龍的鱗片宛如墨玉一般晶瑩剔透,它的身軀如此龐大,以致於哪怕是浸泡在海水之中仍然能夠露出身體的大半截——它昂著巨大的頭顱,無精打采地趴伏在水中,兩眼微闔。

祝映台走得越近便越感到驚訝,那黑龍的身軀是如此龐大,他在距離黑龍至少還有千米遠的距離之時,腳下的海水中已經可以隱約看到黑龍巨大的身軀。黑龍的身體有些僵硬地盤在一塊,螺旋狀伸向海底。祝映台初始對此感到疑惑,直到看清了黑龍身上的東西。原來在黑龍的身上竟然捆縛著一道道細細的鎖鏈,甚至就連它的吻部都是被捆起來的,這是一條被囚禁的龍!

祝映台加快了步子向那條黑龍接近。不知道為什麽,這隻本該引起他警惕的危險怪物竟然絲毫不讓他感到害怕,望著它,祝映台甚至生出了一種莫名的親近感。

於是在這片靜謐的天地之中很快響起了快節奏的「啪嗒啪嗒」的踩水聲,祝映台用跑的奔向那條黑龍。說來也怪,原本無精打采的黑龍聽到了祝映台的腳步聲後竟然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當看清祝映台的身影時,它既不發威也不警惕,那雙巨大的黑曜石般的眼瞳之中反而流露出了人類一般的驚喜來。

祝映台很快來到了黑龍的跟前,此時黑龍已經在有限的範圍內努力昂起了頭顱,儘管這使得束縛它的鎖鏈根根繃緊,有一些甚至已經嵌進了它的肉裏。

黑龍靜靜地看著祝映台,一瞬不瞬,整條龍都流露出一種親昵的眷戀來。

祝映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想的,他衝著黑龍伸出了手。下一瞬,黑龍便低下了巨大的頭顱,溫順地讓祝映台將手掌貼上自己的吻部。

黑龍的鱗片光滑無比卻不寒冷,反而透著玉一般的溫潤。祝映台輕輕地撫摸著黑龍,他沒有吭聲,黑龍也沒有發出任何聲音,隻是靜靜地享受著祝映台的撫觸。就在祝映台以為這樣的互動會持續很久的時候,突然間一道強光猛然炸了開來,祝映台手下的黑龍的軀體在一瞬間發出強烈的顫抖。祝映台吃驚地打量,發現那捆住了黑龍的細長鎖鏈竟然一節節發出光來,猶如活物一般,它們不斷往裏收緊,深深嵌入到黑龍的身體之中。

「叮叮鐺鐺」的聲音響了起來,祝映台這才發現黑龍身體上被鎖鏈捆縛的部分竟然布滿傷痕,那裏的鱗片不是被揭了就是斷裂、翻翹起來,露出了底下猙獰的傷口。鎖鏈入肉,黑龍的鮮血便順著流了出來,一瞬間染紅了一大片海麵。祝映台感到自己的心臟猛然一痛,黑龍所承受的痛苦仿佛也在同時傳導到了他的身上,那樣的劇烈、那樣的難忍,然而為了不至於傷害到祝映台,黑龍仍然還是溫馴地趴伏在水中,甚至除了剛才那一下劇烈顫抖就沒有再動彈過。

祝映台突然間就感到了憤怒,怒意如同一顆原子彈,剎那間就在他的肺腑之中爆炸,將他的理智全部吹飛,隻剩下了殺意!他痛惜於黑龍的處境,但是此時的第一個念頭並非救出它,反而是想要將束縛黑龍的那個人碎屍萬段!

殺意與惡意如同噴發的火山岩漿將祝映台整個人所籠罩,虛影凝結為實形,在衝天的火光之中,祝映台身上的衣服被焚燒殆儘,露出了底下赤裸的瘦削軀體。在祝映台原本應當光潔的背脊上麵,此時已然隱約勾勒出了一幅全景——那是一尾黑龍!

黑龍的繪法簡潔古樸,筆法活靈活現,以致於看起來並不像是紋繪而成,反而如同一隻活物,被縮小嵌入了祝

映台白皙的背脊當中。黑龍的尾部卷曲起來,沿著祝映台的臀線,一路沒入到私密部位,它無角單足,爪子正對祝映台的心臟部位,爪子上、身上皆鎖著一圈一圈的鎖鏈。黑龍整體為墨色繪就,然而其中靠近中段的部位卻不知怎麽變成了赤色,然而隨著祝映台的怒意高漲,那一段赤色開始忽明忽滅地變化,似乎又將變為黑色。

祝映台此時並不知道在自己後背發生著怎樣的變化,他已經完全為憤怒所掌控,腦子裏隻剩下了一個念頭:「殺!」火焰如有靈性,其中一叢從整體分離出來,主動鑽入了祝映台的手掌,當祝映台抬起手來的時候,火焰在他的掌中幻化出了羅睺陰劍。

陰劍發出前所未有的璀璨妖異的光芒,那光線甚至令得黑龍都顯出不安起來,黑龍似乎想要對祝映台說些什麽,然而鎖鏈將它牢牢捆縛,使得它無法動彈。祝映台如同被迷了心智一般,整個人的神情姿態都變了,變得冷酷、變得機械,猶如冰冷的人工造物,他以一個優美卻也古怪的姿勢,單足點地,將羅睺劍緩緩舉起。在他的麵前仿佛出現了一個看不見的敵人,他對其恨之入骨,誓要寢其皮,飲其血,啖其肉!

黑龍的眼神開始劇烈動搖,它拚命地掙紮起來,似乎想要阻止祝映台接下去的動作。然而,它越是掙紮厲害,那些鎖鏈也束縛得愈發厲害。整片冰洋此時宛如火上沸騰的水,被祝映台身周環繞的火焰與黑龍的掙紮所燒開、攪動,發出動蕩不安的呻吟。

祝映台的嘴角忽而微微上翹,他已捕捉到了敵人,很快他就將終結對方的性命!他是那麽高興,甚至就連他身周燃燒著的火焰也化作了妖異的黑色,他就在那黑色的烈焰之中緩緩地、緩緩地掉轉手腕,然後將陰劍的劍尖,對準了他自己。

「祝映台!」猛然一聲斷喝,如同古剎黃鐘近在咫尺地轟鳴,一瞬間所有東西全部扭曲虛化消失,祝映台眨了眨眼睛,過了很久才認出,在他眼前一臉焦急地望著他的人是梁杉柏。

身體的知覺與神智都漸漸複蘇,祝映台困惑地眨了眨眼:「這是哪兒?剛剛發生了什麽?」他的太陽穴突突地疼,讓他很難思考事情。

梁杉柏緊緊閉著嘴,臉上還殘留著上一刻的情緒,除了焦慮、著急,此外還有一種占了大頭的情緒——心疼!

祝映台的心頭竄過了一絲竊喜,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在這時候他竟然還會有這樣多餘的情緒,但是他實在沒法控製自己下意識的反應。知道梁杉柏仍然掛牽他,看重他,為他擔憂,為他焦急,祝映台由衷地感到高興。

「阿柏?」祝映台伸出手,在梁杉柏眼前晃了晃,「你……」下一瞬,他就被擁入了梁杉柏的懷抱之中。後者死命地抱著他,緊緊地,仿佛想要將他嵌入身體裏那樣。

耳邊傳來梁杉柏急促而粗重的呼吸聲,他的心跳在祝映台的掌下跳得幾乎像要飛起來。這個男人在剛才該有多麽的害怕,害怕失去他……

「阿柏,我沒事,我沒事了。」祝映台伸手擁住梁杉柏的身體,感受著男人強健的軀體下此時無法遏製的顫抖。

他真是怕得很厲害……雖然這其實是有點古怪的,然而此時的祝映台卻並沒有注意到這一點。突然,祝映台驚叫了一聲,因為梁杉柏居然就著這樣摟抱著他的姿勢,將他猛然抱了起來。祝映台畢竟與梁杉柏身高仿佛,都是一百八十公分以上的大男人,這時嚇了一跳,為了避免摔倒,下意識地就將雙腿盤上了梁杉柏的腰部。做的時候並沒有覺得怎樣,等到意識到自己做了什麽的時候,祝映台的臉「刷」地就紅了。

梁杉柏要乾什麽?

梁杉柏很快告訴了祝映台他要乾什麽,他抱著祝映台,一路走到床邊,然後將他放了上去。

「阿……」祝映台才說了一個字,就被梁杉柏就著腰部翻了個身,讓他趴伏在了床上。儘管已經不止一次地發生過親密關係,梁杉柏這樣霸道的做法還是令祝映台難為情得要命,他撲騰著手腳,想要把自己翻過來,卻被梁杉柏死死壓住了。

「別動。」梁杉柏的語氣裏有著驚人的冷靜,然後他在祝映台愣忡的剎那,猛地撕開了祝映台身上的衣服。

春夜寒冷的空氣驟然打在了祝映台的背脊上,令他起了一層薄薄的雞皮疙瘩,然而胸腔中的心臟卻火熱地跳動個不停。祝映台半是羞澀半是情動地等待著,梁杉柏的手貼上他的後腰之時,他甚至差一點就呻吟出聲了。然而梁杉柏卻並沒有進一步的舉動,祝映台等了許久,最後轉過頭去,卻發現梁杉柏正在端詳他的後背,並且臉上絕無一絲意亂情迷。

他在看什麽?猛然間,祝映台醒轉了過來,他在看他背後那條龍!祝映台著急地想要翻過身來,卻被梁杉柏牢牢按住。

「你放開!」祝映台忍不住吼道,不知為什麽,他就是不想讓梁杉柏看到他後腰的那個東西,雖然在之前的情事中,梁杉柏恐怕已經看到了,但是他不想……不想讓梁杉柏看到那東西如今的樣子!如今這個小小的隻從一個類似痣一般的黑點開始的痕紋已然蔓延出了很大一片,任何人來看都能清楚地辨識出那是一條龍,一條被鎖鏈捆住的龍!

思及此,祝映台的神思有了剎那的恍惚,他是不是在哪裏曾經見過那條被鎖鏈捆住的龍?祝映台絞儘腦汁的思索,然而換來的隻有剛剛才平息下去的頭疼重又劇烈地複發。

「啊,疼!」祝映台抱住腦袋,更糟糕的是,幾乎是在同一時刻,以他後腰處為起點,那種仿佛撕裂人一般又好像活烤人一般的痛楚也同時爆發了。祝映台幾乎是瞬間就被擊潰了,他蜷縮起身體,無力地急促喘息著,一動也不能動。

梁杉柏臉上的神情瞬間就變了,他緊緊咬著牙關,臉上是又憤怒又疼惜的表情,矛盾而糾結,他說:「你有必要……對自己那麽狠嗎?」

祝映台疼得神誌不清,恍惚中好像聽到梁杉柏說了這麽一句,卻也沒有餘力多想。然後,他就感覺背後一涼,

疼痛緩解了些許,似乎是梁杉柏找了什麽藥物塗抹到了他的背上。祝映台不記得梁杉柏懂醫藥,也不知道會有什麽藥物能夠令自己這種痛楚得到舒緩,但是從梁杉柏貼著他的後背塗抹開始,疼痛的確緩解了,祝映台忍不住舒出一口氣,漸漸地放鬆下來。

就在這時,外頭響起了一串腳步聲,有人敲了門喊道:「梁杉柏你見到祝……」

由於剛剛梁杉柏才踹壞了自己的房門,所以那扇門被這麽一敲就滑開了,室內的場景頓時呈現在了來人的眼前。上官烈的表情倒是還好,跟在他身旁的思悠卻猛然瞪圓了眼睛,吃驚地看著屋內的場景。詭異的沉默過後,梁杉柏一把扯過被褥牢牢蓋住了祝映台,惱怒地吼道:「看什麽看,滾出去!」

上官烈倒也不以為忤,一把捂住了小思悠的眼睛,不顧他的掙紮硬是把小家夥帶了出去,還順手關上了房門,嘴裏喊著:「叨擾叨擾,我們什麽也沒看到,你們繼續,繼續!」

祝映台整個人都被蒙在被子裏,雖然沒有直麵上官烈,卻羞得臉都快滴出血來,過了許久,梁杉柏才把他身上的被褥揭開。

「對不起。」他說著竟然站起身來,祝映台在自己意識到之前已經伸出手,牢牢攥住了梁杉柏的衣服。

這個舉動令兩個人都是一愣,祝映台有點難為情,但並沒有縮回手,反而直視著梁杉柏,他問:「你剛剛是在擔憂我嗎?」明明才說過要做陌路人,如今又是如此依依不舍,祝映台一麵在心裏唾棄自己的出爾反爾,一麵卻又舍不得鬆開手。然而梁杉柏沉默了片刻後,卻隻是說:「你衣服壞了,我去你房裏取一身替換的來。」然後硬是將自己的袖子從祝映台的手中抽了出來,逃也似的走了。

望著洞開的門扇,祝映台悵然若失地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掌,慢慢地爬起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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