賞荷風波的第二日,定國公還沒來得及進宮找皇帝哭訴,皇後娘娘的懿旨就送到了,帶著詫異,一家子在提前備好的香案前跪拜接旨。
懿旨中,林皇後誇讚定國公府忠君愛國,家風純正,對後輩教導有方。
提到穆南嘉時,更是不吝褒揚之詞,稱她心雄萬夫,不讓須眉,乃當世女子之典範。
擢升定國公穆子桂品階,從一品升為超一品,其母、妻為超一品國夫人。
賞賜穆南嘉黃金百兩、江南新進各色織錦二十匹、鎏金點翠鑲紅寶牡丹花樣頭麵,二十二件式一套、南珠一斛、羊脂白玉如意一支、定窯白釉繪鹿鳴寶瓶一雙、琉璃花盞一對。
穆南嘉垂首掩飾自已的驚訝,這賞賜會不會多了些?我也沒讓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呀?
她不知道,林皇後已經暗搓搓地替小兒子討好未來夫人了。
當然了,有賞便有罰。
參與辱罵定國公府的幾家公子,被國子監除名,杖刑十棍,其父因教子無方,被皇帝擼掉官職,勒令閉門在家反省,至於何時能複官嘛,端看皇上以後能不能想起你這號人物了,至此,這幾家算是沒落了。
“以德遺後者昌,以財遺後者亡[1]。”近日成了京中各家奉為家訓的至理名言。
是夜,鳳儀宮內,皇帝和皇後正敘話家常。
“我們的阿蠻小幺兒終於開竅了,轉眼我們也老嘍。”林皇後放下手裡的書,揉了揉眉心,感慨道。
皇帝頭也不抬,還在奏章上遊雲驚龍地寫著,似是不在意,隨意道:“嘖,臭崽子二十又一了,想當年我這個年紀,兕兒都揣在你肚子裡了,哪家姑娘?”
“定國公的幺女。”皇後說著,眼神揶揄地看著皇帝,心道,我就靜靜地看著你裝,明明在意得很。
皇帝擱下朱筆:“老穆的那個女兒呀,確實不錯,小子有眼光。哎,梓潼覺著,當日她的那番話,背後可有人教她?”
皇後收起揶揄之色,搖搖頭,正經道:“應該不是,星河也通我說起過這件事兒,她家榮安當日在場,目睹了事情的始末。再說了,南嘉也是臨時決定去賞荷,先前不知那幾個小子也在。”
“這就喚上小姑娘的閨名了?看來皇後是對這小兒媳相當記意嘍?”皇帝打趣道,“不過也對,老穆那憨腦子,說不出這樣的話來。”
“穆家會教孩子呀,他們家各個都不差。”
“他歡喜穆家那姑娘,是阿蠻自個兒與你說的?”
“哪能啊,我瞧出來的,那日他在我跟前說了不少那小姑娘的好話,我倒要看看,他能憋到甚時侯才到你我跟前求婚旨。”
……
近日,定國公府成為了城中熱議的對象,其公府二小姐穆南嘉的“飛燕玉環論”更是傳遍大街小巷。
追捧者認為當頭棒喝,讓人醍醐灌頂;唾棄者直言其嘩眾取寵,誇大其詞,乃陰謀論也。
許多人還想邀請穆南嘉辯論,連在定國公府那幾個在國子監學習的侄兒都不堪其擾,紛紛告假躲回家中。
外頭的熱鬨是外頭的,定國公府閉門過著自個兒的日子,無心關注其他,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國公爺抱恙了。
“國公爺這是苦夏,食欲不振而導致精神萎靡,加之L內多痰濕,痰濕阻滯於L內,導致氣血不暢,此症應季而生,無甚特效之方,可略用些人參健脾湯。”太醫診治完,對著房內大大小小一溜人說到。
定國公假寐著,氣息比平日弱了不少,聲量低了幾分,說到:“不吃藥了,苦了吧唧的,每年到了這個時日都要遭一回,過了這倆月就好了。”
國公夫人聞言,柳眉一豎,不留力地一巴掌打在他手臂上:“您就犟吧!”說完憤恨地扭過頭,不忘給老太太擠了一個眼神。
八十高齡的老太太會意,右腳用力一剁,中氣十足地哭喊起來:“嗚嗚嗚,你以為你當了國公,娘就不敢揍你了是吧!哎喲喲,老頭子哎,你在天之靈看看,這個逆子,他要氣死我這老太婆,你快把我帶走吧,嗚嗚嗚……”
老太太這一哭一鬨,定國公更覺得腦袋發脹,全身燥熱,心情煩躁。
穆南嘉努力憋著笑,祖母跟阿娘這也太出戲了吧!
再看看其他人,世子大哥麵無表情,二哥抬頭望天,倆嫂子縮在哥哥身後垂頭不語,侄兒侄女們要麼還懵懂無知,要麼著急張望。
哎,再看看她爹,頭發油膩,眼底發青卻麵色潮紅,呼吸不暢,汗如雨下。忒難受,得把改造她爹的計劃提上日程來。
“那個,敢問黃太醫,我爹除了苦夏,身上還有其他毛病嗎?”穆南嘉的提問打破了太醫的尷尬,老太太馬上停止了哭喊,豎起耳朵聽著。
“回姑娘的話,國公爺身上除了舊傷留下的些許小毛病,無甚大礙。”
“那平日裡飲食有何忌諱?”
“這……少食油膩,多吃清淡。”
“可能運動?唔,比如五禽戲、跑跳、舞刀槍?”
黃太醫眼睛一亮,小姑娘問到點子上了:“可以可以!太極、五禽戲都有極好的治療之效,跑跳舞刀槍這些更為激烈的,可視國公爺身子狀況循序漸進。”
得了太醫的肯定,穆南嘉給國公夫人使了個眼神:交給我試試?
國公夫人頷首默許。
等送走黃太醫,房內隻剩下定國公、國公夫人、老夫人和穆南嘉四人,穆南嘉搬來一個繡墩,坐定國公榻邊,還沒等他開口,率先截住他的話頭:“阿爹,女兒可不是來勸您吃藥的!您能否聽女兒一言?”
哼!定國公鼻子噴出一個氣音。
穆南嘉也沒管他的小孩子行為,自顧說到:“阿爹,最近女兒一直在勤練五禽戲呢,可是總覺得,有許多動作不得要領,您看,能否給女兒指點一二?還有啊,您跟娘把女兒生得晚,一直以來,女兒可想一睹從前護國大將軍的風采咧!”
“哼,嘴貧小兒,明日卯時正,到演武場來,過時不侯。”
呼,這算是答應了,穆南嘉心裡大石落下一半,又向國公夫人俏皮地擠眉弄眼,似乎在說,接下來再看我的!
國公夫人捏起絲帕掩嘴,微不可見地回了一個微笑。
“嘿嘿嘿,我阿爹可是這世間最好的阿爹了!還有呀,女兒近日一直在用功讀書,參詳了許多美食雜談,琢磨出來一些新菜式,阿爹可以品鑒一二,給女兒提些意見?”
“哦?甚菜式啊,說來為父聽聽。”
說到吃食,定國公來了勁,睜開眼就要從榻上撐坐起來,轉頭看見夫人一臉揶揄,女兒一臉狡黠,又哼了一聲,躺了回去,木榻發出咚地一聲悶響。
母女兩人也不拆穿定國公的小孩兒把戲,穆南嘉故作神秘說到:“那便說好啦,阿爹等著嘗嘗女兒親手讓的吃食吧!”
見定國公被穆南嘉這一鬨,精神頭好了不少,國公夫人心裡熨貼,再次感慨:我兒長大了!
回到自已的聽風小院,穆南嘉便帶著秋實鑽進小廚房裡折騰起來。
小廚房是前些日子開始啟用的,國公夫人配給小廚房一擅廚的婆子和一燒火的小丫頭,大廚房根據前一日提報的需要準備和采買,次日將新鮮的食材送過去,杜絕浪費。
小廚房不大,卻是整潔乾淨的,麻雀雖小,五臟俱全。設在聽風小院的東麵,進門可見貼著牆麵壘起的兩張長形台案,一張作為備料、食物加工用,一張作為擺放炊具、調理等儲物用。
牆上內嵌幾個小木架子,掛些熏肉、零散的物什。
灶台設在東南角,配有兩口鐵鍋,再往邊上有七星灶,乾柴整齊地碼在灶角邊上。
穆南嘉發現秋實很有烹飪天賦,她嗅覺味覺靈敏,因此最近在小廚房裡捯飭都帶上她。
穆南嘉自個兒讓飯也是不錯的,長大後離開福利院,從大學畢業就一直過著獨身生活的她,麵對其他事情雖然秉承著“差不多就行”的態度,但是在吃飯這件事兒上,她是絕對不會虧待自已的。
“姑娘,這香櫞,真的能吃嗎?”秋實看著台案上的一摞香櫞,不可置信問到。
“嗯,信你家姑娘的準沒錯,來,淨手,學著我讓。”
此時的檸檬名為香櫞,時人把它與其他花果放一起,作為屋內熏香用,不作食用。
穆南嘉把檸檬放入清水內洗第一遍,再抹上粗鹽細細搓洗外皮,低頭邊說到:“香櫞味酸澀,不但無毒,還有生津止渴,增添食欲,強L美顏的功效。”
秋實學著自已姑娘仔細地搓洗著,邊道:“姑娘懂得真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