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紅粉麵(2 / 2)

肖鐸結局 浮圖緣 1682 字 6小時前






事已至此,沒什麼可說的。她坐下來喝了口湯,還沒咽下去,司禮太監高唱:“是時候了,娘娘們擱筷子移駕吧!”

音樓聽見嗵嗵的心跳,一聲聲震耳欲聾。彤雲來攙她,她腿裡沒力氣,半倚在她身上,歪歪斜斜跟著隊伍往中正殿去。

那個殿,曆來是朝天女們蹈義的地方。大約屈死的太多了,甫一踏入就覺陰寒刺骨。宮妃們瑟縮著,站在門前往裡看,正殿狹長幽深,陽光從另一頭的窗屜子裡射進來,投在青磚地上,離人那麼遠,照不亮腳下的路。殿內房梁因為吃重大,比彆處要粗壯許多。上邊縱橫掛著五十八條白綾,都打好了結,和底下踩腳的五十八張小木床一起,組成了彆樣恐怖的畫麵。

春季風大,吹過房簷的瓦楞,嗚咽的低鳴像悲歌,叫人毛骨悚然。終於有人扒住門框尖叫起來,“我不要死!救救我!”眾人方回過神,哄然亂了,又是新一輪的悲慟哭嚎。

陰影裡走出個人,素衣素服款款而來。在離門三尺遠的地方站定了,挺拔的身條兒被素麵曳撒一襯,下半身顯得尤其長。

他有張無懈可擊的臉,唇角抿得緊緊的,有些倨傲,可是眼睛卻出奇的溫暖。長的睫毛,微挑的眼梢,若不是腰上掛著司禮監的牙牌,真要以為他是哪家少爺,尊養高樓,才生得這樣一副冰肌玉骨。

所有人都在哭,他的表情裡沒有憐憫,那雙溫暖的眼睛依舊溫暖著,還是出於習慣性。他掃視每個人,視線調轉過來時與她相接,探究地一停頓,身後的秉筆太監魏成立刻上前在他耳邊提點,他眉頭一挑,略點了點頭。

“都住嘴。”他提高了嗓門,寒冷的聲線在一片噪雜裡穿雲破霧,“哭是如此,不哭也是如此,傷了心肺,大行皇帝不高興。宮人殉葬,曆來有優恤。追加的贈諡在我手上,宜薦徽稱,用彰節行,這是早就擬定的,眾位娘娘就節哀罷!”語畢轉身,對啟祥宮送來的順妃滿滿行一大禮,“吉時已到,請高娘娘上路。”

一聲令下,眾人被帶到條凳前,邊上站兩人,一個相扶,一個等著抽凳子。音樓的心都是木的,死到臨頭反而平靜下來,就那麼一霎的事兒,過去也就過去了。

那些不屈的還在頑抗,又有什麼用?無非被死死壓製住送上春凳,繩扣往脖子上硬套,也不給半點喘息的機會,腳下一空,伸腿蹬踢幾下,無聲無息地走完全程。

音樓沒敢瞧彆人,她穿過繩環看見窗下高案上擺起了香爐,那個一身縞素的人優雅地吹火眉子點香,白潔的手指在陽光下近乎透明。

綾子扣上她的脖頸,前塵往事都散了,她看不見後山上青翠的茶園,也看不見父親精心引進院子裡的龍泉,隻聽見司禮太監的聲音,像隔著宇宙洪荒,淒惻地長吟:“娘娘們上路了,好好伺候皇上……”

肖鐸再回頭時,差事已經辦得差不多了。他眯眼看,真是一副奇景,剛才還聲嘶力竭的人,現在都沒了動靜,掛在半空中飄飄蕩蕩無所依附,死了就清靜了。

“下麵的事你來辦,棺木都停在殿外,要一個個仔細查驗,驗明了就蓋棺吧!”他掖了掖鼻子,有些人斷氣時會失禁,這裡味兒不大好,他是一刻都呆不下去了。匆匆囑咐魏成一聲,又瞥了眼那個提前放下來的才人,掖著兩手邁出了門檻。

才到廊子下就看見裘安疾步過來,他也是司禮監的人,眼下派在謹身殿伺候喪事。嗬腰到近前,作揖叫了聲督主。

肖鐸腳下頓住了,背手問:“怎麼?”

裘安道:“沒什麼要緊事兒,福王殿下打發我來瞧步才人。督主您忙,我進去問魏成就得了。”

“瞧什麼?都裝棺了。”見裘安目瞪口呆,他皺了皺眉道,“死不了,樣子總要做做的。你去回福王殿下一聲,就說我自有定奪,請殿下放心。”

裘安應個是,複退了出去。

他站著思量了下,叫人進去給魏成傳話,儘快把棺材運到欽安殿裡讓內閣過目。到時候諡號一分派,這個小小的才人掙個太妃的名號,往後名正言順長居宮中,也就遂了福王的心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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