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爭流回憶起來,當初在浮生島上見到極樂神女像第一眼的時候,似乎也是這樣的令人不舒服。
但極樂神女令葉爭流狂跌san值,是因為極樂神女密密麻麻地將自身器官複製粘貼。
眼前的歡喜尊明明像個正常人,怎麽也會激起葉爭流的異樣感?
葉爭流緊緊盯著神像不放,看了好一陣,這才察覺到其中端倪。
這座神像極其傳神,極其肖似,卻也極其的……不像人類。
在關於人類心理的若乾項研究中,有一種叫做恐怖穀效應。
即為,當機器人、洋娃娃和小醜這樣的類人之物,當它們和人類的相似程度突破某個範圍時,人類便會對其滋生出無儘的負麵情感。
然而當他們和人類的相似程度繼續攀升,變得和普通人沒麽麽區別的時候,人們對它們的印象又會恢複正麵。
眼前這尊神像,便是這個道理。
它惟妙惟肖、眉眼歡喜、雙眸之間也是含情脈脈。
然而不知怎地,無論是臉孔、發絲、胸膛、手指還是修長的雙腿,每一樣器官和外表,它都有那麽一點難以察覺地不像人。
歡喜尊的神像,便仿佛是一個……學會了披上人皮,而且還把那人皮披得很好的怪物。
隻要那鮮明的異樣感存在,它越是像人,就越是可怕。
打斷了自己的注視,葉爭流收回停留在神像上的眼神。
她的耳朵敏銳地一動,聽到樓宇裏逐漸傳來別的動靜。
在葉爭流方才的瘋批攻擊之中,這座高樓是唯一一座被保存得無比完好的建築。
之前,霜雪似的劍氣斷然削過樓身,卻隻如同潮水一樣在高樓上滑過,又透過樓宇傳到了它的背後。
葉爭流當時便猜測,這樓宇被保護得如此嚴密,級別一定很高。所以,其中多半會有個強力的卡者。
然而當樓門洞開以後,從中走出的卻不是一個卡者,而是……兩個,或者更多個。
在看到那個……那組……隨便怎麽稱呼,總之是從樓裏走出來的家夥以後,葉爭流防備地提起了自己的煙鳳翎,同時將數個技能掐在手心,隨時準備放出。
沒辦法,葉爭流實在很難形容眼前看到的這一幕。
正如同她也很難用言語來總結,樓裏出來的東西究竟要用麽麽量詞和數目來概括。
此時,一朵巨大的蓮花飄在當空,一個紫衣人正半臥在那朵巨大的蓮花座上。
他此時的姿勢,和他背後那尊神像一模一樣。
承接著紫衣人的蓮花座,並不是麽麽金鐵理石之類的普通材質,而是許許多多隻在身上蒙了一段薄紗的人。
他們的肢體仿佛沒有骨頭一般扭曲著,每一個人的柔韌性都比葉爭流前世看過的雜技演員更勝一籌。
軟若無骨的韌帶拉扯出幾乎不可能的姿勢,這些人以自己的肢體作為竹條、彩紗當做糊紙,共同編織出一個令人心下悚然一驚的巨大蓮座,高高托舉著上麵的紫衣人。
紫衣人俯下身去,散落的發絲遮住他半張蒼白的麵孔。在頭發的遮擋之下,他和構成蓮座的其中一個,旁若無人地唇齒相纏。
透過一頭淩亂的秀發,紫衣人斜斜朝葉爭流看來一眼。
這一眼明明平平無奇,卻讓葉爭流心中恍如升起萬種柔情和哀傷,捏在手心裏的第二發“大炮開兮轟他娘”明明已經湧到指尖,卻無論如何也打不出去。
——控製卡·纏綿悱惻
使用此卡牌時,目標對象將被無數情絲纏繞,卡主的憂傷便是對方的憂傷,卡主的情愛便是對方的情愛。同時,卡主也能隨機感受到對方的少許情緒。
紫衣人抬袖掩住了嘴唇,曼聲吟道:“一夜夫妻……百日恩啊……”
一邊說著,他削白的手指從寬大的袖口裏探了出來,帶著脈脈的深情,一個一個地撫摸過身下蓮座的麵容。
那場麵其實是極其邪異怪誕的,但葉爭流看著,心中卻同步湧出了和紫衣人一模一樣的喜愛。
紫衣人媚眼如絲,對葉爭流揮了揮手,輕聲喚道:“女郎,快來。”
他探長了手臂,朝葉爭流擺了兩下手臂,像是對她緊握的煙鳳翎視若無睹似的,滿不在乎地說道:
“進我觀門,便可享得極樂之地,得證人間圓滿大歡喜。女郎要放下劍呢,因為今夜不需要戰鬥,也不需要劍。”
一邊說著,他一邊吃吃地笑了起來:“而且另一種劍……在場已經有很多了。”
葉爭流眯起眼睛,站在原地。她依言沒有朝紫衣人走去,握著煙鳳翎的手指卻已經在緩緩放鬆。
甚至,葉爭流越是告訴自己,應該握住煙鳳翎,捅這人一個對穿,她手掌肌肉的力道也就越弱。
就像是……有麽麽人正在操縱著自己,正在誠心和她做對似的。
“……”
葉爭流站在原地,目光晦暗不定。
她已經發現了,自己的感情變得不受控製,然而理智卻依舊清醒。
葉爭流知道眼前的這一幕令人作嘔,這紫衣人的身份很不簡單,自己如今的情況必然是受到了卡牌的影響。但——
但紫衣人如今有多麽的迷戀葉爭流,葉爭流便有多麽的迷戀著對方。
理智在告知葉爭流,這一切都不對勁兒。
然而感情卻洶湧地敲打著葉爭流的心弦,把不屬於她的愛和纏綿一股腦地灌了進來。
“我為麽麽會放開劍?”葉爭流突然問道。
紫衣人喜愛而多情地注視著葉爭流,把她姣好的輪廓深深地望進自己的眼眸底部。
“因為我們是今夜的露水夫妻,夫妻之間,怎麽能彼此攻擊?”
葉爭流直接忽視掉他話裏的所有形容,她手指微動,一語點破了男人的言外之意。
“是你的卡牌。”
男人隻是笑了笑,反問道:“這種時候,難道你還關心那個嗎女郎放心,我隻是傾慕於你,對你並無惡意。”
不錯,阻止了葉爭流對他揚起劍,確實是他的卡牌。
有些人是麵對熾熱的愛意也不會動容的。他們鐵石心腸,令人討厭,可氣質又格外特殊,讓紫衣人禁不住地喜歡。
紫衣人能夠透過卡牌的聯係隱隱感受到,眼前的少女並不是那種冷情之輩。
她是另外一種棘手的類型,即使被愛意從頭到腳儘數淹沒,理智和感情卻仍然分得很開。
對於這樣的愛人,紫衣人自然也有辦法。
【控製卡·兵銷戈融
使用此卡牌時,目標對象將無法對卡主升起攻擊的念頭。攻擊的念頭越強烈,放棄攻擊的速度就將越快。】
飽含愛憐的微笑在紫衣人臉上綻開,通過“纏綿悱惻”的特殊鏈接,他帶著幾分喜悅地說道:“你和他們都不一樣,我能感覺到,你沒有怕我。”
說這話時,他的手掌正溫柔地撫摸過身下的蓮座,從每個人的頭頂上拂過。
聞言,葉爭流閉目一笑。
她如今所處的境遇十足的荒唐妄誕,倘若打上紅光拍攝出來,想必可以充當一部上座率50%鬼片。但正如眼前這個男人點破的一樣,她沒有害怕。
葉爭流當然不怕。
要知道,此時已經過了午夜,新一天的地圖瞬移機會,已經重新刷新為1次。
現如今,係統麵板已經被葉爭流打開,隻要她一動手指,隨時可以回到遠在萬裏之外的滄海城中。眼前這男人即便是神,也不能控製得那麽遠。
而葉爭流至今還沒有選擇回去的原因嘛……
葉爭流低下頭,看著落入塵土的煙鳳翎。剛剛她親自鬆開了最後一根手指,任由這柄神兵利器直直墜地。
而現在,她想要把它撿回來。
葉爭流放任一部分的理智沉浸於心中熾熱的感情。
她在心中默念:我不會傷害他,我不會傷害他……煙鳳翎這樣好看,作為回報,我要把煙鳳翎送給他……
是的,她既然沒有因為對方一句話就主動靠過去,也沒有因為想要逃走,就無法打開自己的係統,這便說明男人不能控製她的所有行為。
根據方才的經歷,也根據男人無意識的透露,葉爭流猜測,對方的卡牌技能,應該僅僅能夠限製自己對他做出傷害。
如果是這樣的話……
手臂試探性地下伸動作沒有得到任何阻攔,葉爭流主動停住動作,彎起眉眼,笑得很是好看。
她想,我沒有要傷害他。
紫衣人像是等不及了似的,他單手撐著蓮座半坐起來,傳入葉爭流心裏的感情已經愛戀得有些焦急。
他控製著蓮花朝葉爭流的方向飛來,喟嘆道:“女郎羞澀,還是我來主動找女郎。”
葉爭流瞧著他朝自己飛來,卻一步沒退。她一邊適應著腦海中的各種想法,一邊看了看自己左右逐漸圍上來的教眾。
這些教眾們沒有紫衣人這麽高的級別,基本是清一色的青衣或者藍衣——她一路闖進來的時間,足夠讓他們披上外衫了。
至於更低等級的黃衣和綠衣,他們基本上都被葉爭流先前的兩波攻擊放倒,爬都爬不起來。
葉爭流笑著問道:“你是要我先跟你,然後再跟他們?”
紫衣人眨眨眼看著她,眼中逐漸浮現出感興趣的神色,他笑著問道:“女郎從前是否蒙聽過我神的恩詔?”
要知道,一般教徒剛行入觀禮的時候,很難這樣放得開呢。
“那倒沒有,主要是從前接受過的資源比較多。”葉爭流謙遜了一句,在心頭無數愛意盛開的花朵中輕聲道:“我聽說有你們還會辦歡喜堂會……”
話音未落,紫衣人便了然一笑,他輕擊掌心兩下,對著其餘人吩咐道:“讓今日入觀的新女郎看看。”
眼見左右之人紛紛捉雙成對,捉三成對,捉四成對以及捉五成對,場麵逐漸恢複得辣眼睛,葉爭流的雙眼笑意更深。
紫衣人也同樣含笑望向她,他的蓮座已經飄到了葉爭流的身邊。
男人朝著葉爭流伸出一隻手,邀請道:“女郎如今不緊張了吧,快快上來。”
“嗯。”葉爭流點了點頭,回憶起之前自己暢遊於江雪之中的快樂,很是深情地說道:“不要著急,我有場雪景等著陪你看。”
江雪美麗、積雪也並不冷,隻有微微的涼意。
在精神圖景之中,腳下鬆軟的雪地是那樣的真實有趣,遠處垂釣的蓑衣老翁又是那麽的孤峻,堪稱冰天雪地中不可不賞的一景。
葉爭流滿心滿念都是那片雪景的好,而此時,她真心實意想把這美景分享給被她熾熱感情包裹著的人。
她是真心要和紫衣人分享自己喜歡的東西,不是要傷害他。
就這樣懷著一腔好意,葉爭流發出了柳宗元卡“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的技能。
霎時間,葉爭流的頭腦一清,而周圍已經準備好衝刺,或者正在衝刺的眾人們卻把哀嚎聲連成了一片。
紫衣人的笑容一下子僵在了嘴角,額頭青筋迸起,臉色瞬間變得很是好看。
葉爭流一邊默念著“我現在也不是要傷害他,我隻想讓他看看真實的我自己”,一邊給自己拍了一個蘇軾卡的“回首向來蕭瑟處,歸去。也無風雨也無晴”技能。
這個技能既沒有攻擊意圖,也可以消除葉爭流身上的負麵狀態。
被控製被強加的愛意,當然也是負麵狀態之一。
葉爭流特意把它留到現在才用,就是吸取了上一次被刺殺時的教訓——她和別人不同,她的技能都有冷卻條,別人卻隻要卡力足夠,就可以可著一個技能用。
葉爭流固然可以一開始就用這個技能消除debuff,但是紫衣人若是再把同樣的技能對葉爭流用一遍,豈不是一切都回到了原樣?
所以葉爭流先是施用了柳宗元卡,控製住了紫衣人,這才動用了“也無風雨也無晴”的技能。
下一秒鐘,葉爭流神清氣爽,終於從那被強加的愛意裏掙脫出來。她回想起剛才莫名的熾烈和激動,頓時感到一陣黏膩惡心。
抓緊時間,不等紫衣人給她補上第二遍卡牌技能,葉爭流毫不猶豫地轟出了“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的群攻殺招。
整間大宅的精英,現在基本都集中在葉爭流的周圍。
他們不是被葉爭流的技能凍廢了,就是被葉爭流的技能凍費了。
故而,蘇軾卡的攻擊基本上直接carry全場,在意識的冰天雪地裏捂住關鍵部位的信徒們,隻有少數才能做出及時的抵抗。
但他們能抵抗也沒用,因為蘇軾卡和蘇轍卡之間還有技能應和!
第一波氣勢洶洶的攻勢剛剛過去,他們就遇上了蘇軾卡自動觸發、連卡力都無需消耗的第二波反彈。
如此兩遍大招犁地,在場的教徒裏能抗下的著實寥寥無幾。
即便扛過也沒用,因為他們現在都光著身子呆在將近零下二十餘度的冰天雪地裏呢。
這種溫度,一兩分鐘就足夠把人凍透,十五分鐘凍挺一個人不是夢。
葉爭流終於俯身撿起地上的煙鳳翎。
她撣了撣上麵的灰塵,望著滿地被放倒的教眾,不由解氣地一笑。
葉爭流將煙鳳翎塞回自己袖子,取而代之的,是她重新掏出了先前那把匕首。
她現在是有點解氣,但還沒解完呢。
葉爭流朝紫衣人補扔了一個“十斤寸金軟骨,也要細細地剁做臊子,不得見半點肉在上麵。”。
在令人牙酸的軟骨碎裂聲中,她冷笑著朝此人走了過去。
紫衣人隻著一層薄紗,在冰天雪地中被凍成傻逼。加上葉爭流剛剛及時的技能補刀,讓他已經失去抵抗的力氣。
此時,他已經沒有懸浮蓮花的能力,在蓮花落地的瞬間,自己也僵硬地從上麵滾落下來。
葉爭流發著狠的眼神仿佛是平移進入他視線裏的。
葉爭流冷笑著問道:“怎麽樣,你現在還有沒那種世俗的欲。望?”
她就等著這紫衣人說一聲沒有,然後便手起刀落。
誰知,紫衣教眾不愧是紫衣教眾,非常不辜負他的等級。
男人的嘴唇都已經凍得發紫,哆哆嗦嗦、語不成句地說道:“老人……嘿嘿嘿……釣叟……角色扮演……我可以……”
葉爭流:“……”
葉爭流一臉麻木。
葉爭流麵無表情地揮下了匕首,這次是真打算細細地剁做臊子。
她心想道:有此歡喜教,她看梁國是真的要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