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了,嫉妒的事你不用太擔心。”
天香公主聞弦音頓知雅意,當即愣愣地看向她:“莫非……”
葉爭流想了想,半真半假地解釋道:
“你知道,鶴鳴山上同時還有半神域,那是半神裴鬆泉的領地。嫉妒之神蠶食半神域被裴先生知道了,他並不高興。恰好,我和裴先生有些交情。”
所以,在發現嫉妒竟然還在暗搓搓對半神域下手之際,葉爭流當即挽起袖子,胖揍了嫉妒之神一頓,順便讓祂答應了不對天香公主動手。
這都是後話了。
但在天香公主的耳中,這番話顯然指向另一個答案:
→裴鬆泉和嫉妒之神有怨,葉爭流又和裴鬆泉很熟,所以葉爭流是拿她的事去請托半神大人了?
趙玉濃感動得雙眼連眨,一雙泛著溫柔桃花色的妙目水盈盈的,看向葉爭流的目光裏寫滿了說不儘的歡喜。
“爭流,這可讓我不知該怎麽感謝你才好了。”
葉爭流微微一笑,指了指桌上酒壺:“我也隻是提一句罷了,來,不說了,我們喝酒。”
——沒錯,她也隻是在例行做周常任務的時候,順便和嫉妒之神說了一下而已嘛。
說起來,距離她上次對嫉妒動手,是不是又快過了一周了?
嫉妒的話未必能夠全信,既然天香公主近來要前往鶴鳴山,那葉爭流理應替她先探究一下周圍環境才是。
順理成章地,葉爭流定下了毆打嫉妒的時間表。
而在行為上,葉爭流不動聲色地飲了一口酒。
眼看能夠離開日益令她憂心的梁國宮廷,轉而前往鶴鳴山,趙玉濃顯然有些興奮得過了頭。
她拉著葉爭流天南海北地一通敘說,話題就漸漸扯到了歡喜教頭上。
“我兄長昨日還同父皇上書,說是邊城中出現了歡喜教徒被屠戮之事,這是對半國之教的藐視,正要借此……”
邊城?那不是葉爭流前幾天薅到歡喜神像羊毛的地方?
葉爭流的耳朵靈敏地動了動,視線也隨之揚起。
聽完了天香公主講過此事來龍去脈,葉爭流泰然自若地問道:“真是一樁令人驚愕的……”
“義舉!”天香公主抿著自己飽滿嫣紅的唇瓣,語氣重重地評價道。
那一處歡喜觀被人剿滅以後,天香公主也翻看了相關了卷宗。
不看不知道,原來歡喜教在梁國邊壤做下的“悅神之事”,讓太子宮中的那些徹夜笙歌都變得純潔無瑕了起來。
這樣的教派……確實如同渺之所說,不是邪。教是什麽?
聽到這個答案,葉爭流先是揚起一條眉毛,隨即很快就笑了起來。
“不錯,是義舉。”
她悠悠喝了一杯酒,隨口問道:“那麽,這樁義舉究竟是哪位俠肝義膽、宅心仁厚、見義勇為的大好人做下的呢?”
天香公主對此嗤之以鼻:“什麽好人,不過是玄衣司和歡喜觀火並,黑吃黑罷了。”
停頓片刻,她又壓低了聲音對葉爭流說:“不過,還有一則傳言……我同你說了,你不要告訴別人。”
對此事全程參與的葉爭流非常配合地點了點自己的小腦袋,“嗯嗯嗯”地應了一串:“我肯定誰都不說。”
天香公主肅容道:“據說,楚國近來興起一個教派,叫做參星教。教中信奉的神明為‘北鬥仙人’。歡喜教和參星教在楚國素有舊怨,這次發生的一切,乃是參星教的手筆。”
“我看了卷宗,那風格確實不像玄衣司所為。在場有不少男人的……咳,都被割了一刀。玄衣司應該做不出這種事。”
葉爭流苦口婆心,極力維護玄衣司的被害風評:“知人知麵不知心,這都說不準啊。”
趙玉濃點了點頭,應了聲“不錯。”
她一雙細秀的眉毛已經不自覺地輕蹙起來:“總之不是玄衣司,就是參星教。也不知那參星教是個怎樣的來路……行事如此邪異狠辣,隻怕也不是什麽善神罷。”
“爭流。”天香公主忽然喚了一聲葉爭流的名字。
“此時,我反倒覺得鶴鳴山有它的好了。那裏雖然同樣是梁國邊陲,卻沒有太多歡喜教和玄衣司駐紮……”
葉爭流心想:這倒是,畢竟原來的宗主韓峻信奉的是嫉妒那個菜雞。
倘若玄衣司和歡喜教離嫉妒太近,嫉妒恐怕會炸起一身蛇毛。
天香公主毅然道:“我已經決定了。倘若此次能在鶴鳴山立穩腳跟,在我封邑之中,絕不能再信奉這樣的教派。宮中的皇兄我不能管束,可我的封邑內,總要給梁國留下一片清淨地……”
趙玉濃與其說是在表給葉爭流聽,不如說是在鼓勵自己。
公主俏臉緊繃,正是那種人們迎難而上時特有的表情。
天香公主很是肅穆地跟自己下定了決心。
然後下一秒鐘,她一錯眼便發現,原本慵懶窩在椅子裏的好友,竟然瞬間支棱起來了!
葉爭流眼中光芒大作,切切情深地上來握住趙玉濃的手上下搖了搖:“不錯,不錯,我非常支持你的看法!”
趙玉濃慢上半拍,眨了眨眼:“……啊?”
葉爭流麵帶微笑,猶如一個正在尋求天使風投人的創業者,非常耐心地對公主娓娓道來。
“實不相瞞,我對於這些邪。教的問題,也曾考慮過很多方法。果然是巾幗所見略同,玉濃你既然也這麽想,我今日定然不吝告知!”
趙玉濃又是感謝,又是不解,還有些不好意思:“爭流,你這樣做,我實在……”
“不客氣,不客氣。”葉爭流笑得見眉不見眼。
“是這樣的,玉濃,有一個詞叫做‘試點’。總而言之,這一波是咱們倆雙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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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滄海、風海兩城來說,鹽田是他們共有的支柱性產業。在經過曬鹽改革,還有溫度計的精鹽煉取以後,就更是如此。
而鋼鐵廠則是滄海城本地的保護型產業。
葉爭流此時就可以做出決斷:在短時間之內,鋼鐵廠的主要客戶都會是兩城的官方,並且隻會是兩城的官方。
至於訂單的兵器和農具要怎麽發派到士卒和農人的手中,那也都是官方的事了。
作為風海城的城主,葉爭流一直思考著要怎麽在風海城內也扶持起一個特色產業。
雖然風海城是她打下來的,但到了她手上的地盤不分高低貴賤,葉爭流也不是什麽狠心後媽。
對於具體的扶植方向,葉爭流考慮過紡織、考慮過畜牧、考慮過糖廠油廠……
最後,還是在她考察過風海城附近的山林氣候,又在風海城中走訪以後,葉爭流才做出了決定。
——製紙。
馬城主的名下便有個紙坊。
隻是收益相比於其他的陶坊、織紡太過不起眼,所以葉爭流一開始也將其忽略過去。
直到不久之前,葉爭流在山上看到了竹子。
對啊,她怎麽把竹製紙給忘了。
葉爭流不由自嘲一笑。
很快,伴隨著她的命令,紙坊的負責人就站在了她的麵前。
…………
華國四大發明,其一就是製紙術。
在葉爭流過去的時空裏,這項技術自從西漢時定下大略的步驟——原料分離、打漿、抄造、乾燥以後,就像是某科重要考試確定了提綱一樣,即使在千年之後,也依然在按照這個思路沿用。
發生變化的隻是原材料、工藝方式還有添加劑而已。
葉爭流對這個時代的造紙術有所了解:此時的造紙技術已經趨於成熟。
鄭朝建安城內流行一種玉版紙,據說“綿密潔挺,輕薄如刀。如玉色,似緞光,放於日月之下,瑩瑩增亮”。
雖然在沒什麽藝術細胞的葉爭流看來,這個描述怎麽聽怎麽沒有A4打印紙牛逼,但這也說明本地的造紙技術發展到了一定層次。
人家的高檔紙具體是怎麽做的,葉爭流並不好說,畢竟她家上輩子也不是開造紙廠的。
何況這個世界的卡牌黑科技多得很,許多士族使用的“高訂”物品,沒準就是來自於卡者的傾心服務。
既然一時無法從技術上擊敗人家,那葉爭流就隻能嘗試著在成本上壓過對手了。
所以,葉爭流看中了竹子。
相對於麻和樹皮的原材料,竹子生長快,繁殖多,更加方便易得,而且還便宜。
最妙的是,天海城的氣候非常適宜種植這種作物。
當然,用竹子造紙也有一個問題,那就是竹纖維更有韌性,所以難以處理一點。除了“斬竹飄塘”的浸泡之外,還需要對竹纖維進行特別處理,然後再將其搗爛。
葉爭流隱隱記得,要想處理竹纖維,似乎要在製漿時加點什麽東西……其中一樣就是石灰。
而且,竹紙同時也撬動了葉爭流大腦內的另一根神經:現在這個時代,造紙的時候,是不是沒有那種可以多次揭紙的竹簾呢?
葉爭流對造紙術了解不多,但她了解詩詞。
清朝朱彝尊曾經寫過一首《觀造紙術五十韻》,其中就有一句“層層細簾揭”。
這裏麵的“細簾”,就是編織極密的長卷竹簾。
至於其他的詩句,例如“束縛沉清淵,殺青特存縞”、“五行遞相賊,伐性力揉矯”以及“汲井加汰淘,盈箱費旋攪”,葉爭流也全都回憶起來,以此做了些參考。
紙坊坊主不知自己因何得到傳喚。他上前來,誠惶誠恐地對著葉爭流行了一禮。
葉爭流並沒有說太多,她隻是將自己的思路簡單提了一下,然後告訴紙坊坊主,他回去以後就可以著手實驗竹紙的事了。
竹子造紙,這是從來沒有嘗試過的事,坊主一聽,臉上就露出一分畏縮之情,生怕做不好惹來城主責怪。
葉爭流將他的猶疑全部看在眼裏,但並不怎麽放在心上。
造紙術在根源上足夠成熟,她認為這個時候的造紙術已經可以開始嘗試竹紙。
即使造出的紙張不夠好也沒關係,葉爭流要走的本來就不是什麽高檔路線。
而且,如果能夠因此壓縮成本,大量造紙的話,對於接下來的滄海、風海城也是一件好事。
畢竟……教育是很廢紙的。
葉爭流對著紙坊坊主淡淡地吩咐道:
“不論何人,隻要能造出合用的竹紙者,我便賞他白銀五十兩。你是坊主,與有榮焉,我也賞你白銀二十兩。”
“但若是三個月後,我還看不到像樣的成品……”
停頓片刻,葉爭流露出了一個很是微妙的笑意。
她揮揮手讓紙坊坊主退下,沒有和他多說。
假如造紙廠真能形成規模,葉爭流不看好這個坊主可以來當這個廠長。
這人連做一坊坊主的魄力都欠缺,何況是更高的職位呢?
葉爭流打開人才係統,開始扒拉起自己的漏網之魚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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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確定了歡喜教的目標沒有鎖定到自己身上,葉爭流這才恢複了往草原方向的行程。
自然,此次瞬移之前,葉爭流給自己做了些偽裝。
其中就包括墊高靴子、換了衣著風格,還有簡單的易容等等。
她謹慎地避開了先前的形象。
葉爭流本來就行到了梁國邊陲,日夜奔程之下,她很快就跨入夏國的領地。
夏國的主神,是貪婪。
這是一個建立在草原上的國家,其中的城鎮反而不多。
在這裏,葉爭流更多見到的,是草原上聚集的帳篷。
遊牧的部落驅趕著他們的牛羊,追逐著豐美的水草而行,無論老少都不擇地定居。
葉爭流輪換著使用卡牌技能,走了不少時候,這才來到一座小城。
甫一跨入城中,葉爭流便敏銳地感覺到不對。
不知是不是因為遊牧之地,人們天性粗豪的緣故,夏國的“卡牌”氣氛,遠比葉爭流見過的任何一個國家都濃烈。
無論街頭巷尾,關於“卡牌”的議論都不是什麽秘密。
有的客棧甚至還會在櫃台裏貼上告示,卡者打尖住店,一律可免一成的飯錢房費。
即使有人用耍把戲的方式裝作自己身懷卡牌,掌櫃的多半也笑眯眯的,裝作自己看不出來——卡者入住免錢,本來就是個招攬顧客的方式。
說來有趣,葉爭流本身就已經是穿越人士。
但在抵達夏國之前,她萬萬想不到,自己竟然能在這片大陸上再體會一次穿越感。
葉爭流慢騰騰從街口走到街尾,心中升起的第一個念頭是:假如穿越的第一站是夏國,她一定不會三年時間都不知道什麽是卡牌。
因為,這裏的每一個人,都理所當然地了解著卡牌。
街坊們甚至會互相交流:“聽說你昨天買了一塊下等靈礦,好給你的小兒子點靈?”
“別提了,靈礦是買了,可點靈師好大的譜,請一次比買靈礦還貴!”
“可不是嘛。有這個請點靈師的錢,三塊靈礦都買下來了。但沒辦法,為了小幺以後出息,點靈什麽的,總要來上一遭。”
葉爭流踏著傍晚的夕陽,用自己的雙腳丈量了一遍這座小城最為繁華的主乾街道。
關於卡牌的議論從四麵八方灌入葉爭流的耳朵,令她生出一種莫名的時空錯位之感。
終於,在走到街道儘頭的時候,葉爭流轉過了身。
她左右看看,循著剛才留下的記憶,奔著一家店鑽了進去。
店門口的夥計沒有讓葉爭流進屋。他伸胳膊攔了她一下,提醒道:“賣靈礦的鋪子在隔壁。這裏這間,隻有卡者能進。”
一邊說著,夥計伸出手來,指了指腳下一塊足球大小的白色石頭。
“喏,你若能讓這顆石頭變色,你就能證明自己是卡者了。”
葉爭流含笑點了點頭,仰起頭來看向這間鋪子匾額上篆刻的花紋。
在匾額的左下角,儼然以陽刻的手法,標記著“吞天”二字。
而據葉爭流所知……
貪婪之神的神名,正是——“吞天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