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8章 三合一(2 / 2)







黃三娘:“……師妹的酒量怎麽也這麽差?”

猴猴目瞪口呆:“大、大師兄的酒量竟然如此之淺嗎?”

“是啊。”黃三娘頭疼地用指節抵住眉心,“似乎是因為玄衣司戒律森嚴,一貫禁酒。大師兄入軍中以後也恪守軍令,從不沾酒,所以一杯就倒……這沒什麽好說的,可小師妹原來不能喝嗎?”

明如釉搖著頭,表情莫測地拿起酒杯翻覆看了看,似乎在估量杯子的大小。

過了半晌,他才開口道:“就連我三歲的弟弟,也不會這麽快就醉。”

還是半神比較成熟,首先考慮的是在場諸人的安全問題。

他薄唇輕啟,用出“和平之音”,率先宣告道:“酒醒之前,不會有爭鬥。”

裴鬆泉沒有常規意義上的戰鬥係技能。

這便意味著,喝醉的這兩人是全桌的戰鬥力巔峰。

他們要是一旦拆起房子,那城主府今夜可謂損失慘重。

幸好兩人酒品似乎還不錯,醉酒以後雖然迷糊,但沒有一點大打出手的跡象。

葉爭流趴在桌子上不肯睡,喃喃念道:“我的蛋呢,那麽大、那麽大一顆蛋……大白蛋……”

寡婦黃三娘,也是全場唯一一個開過車的老司機,正耐心地哄她:

“師妹,你是不會有蛋的,而且隻有一顆蛋那叫傷殘。而且世上也沒有白蛋,除非他媽生著生著突然沒墨了。”

明如釉:“……”

猴猴:“……”

裴鬆泉:“……”

向烽則滿臉都因為酒意染上赤紅。他比葉爭流表現得正常一點,除了目光渙散之外再無其他表現,雖然喝了酒,卻也坐得背脊筆直。

所以當他呼啦一下子站起來的時候,沒有一個人對向烽有防範。

他忽然推開門就走了出去,手裏居然還捏了一個空空的茶盞。

黃三娘原本在安撫葉爭流,後來看清向烽所去的方向以後,十分無奈地嘆了口氣。

也是,按照往年的習俗,年夜飯後,他們這些徒弟本來會輪番敬茶。

黃三娘歉意地對裴鬆泉笑了一下,追著向烽跑了過去。

她和向烽離開的那個方向,正是裴鬆泉之前送出銅錢時,曾經側頭隱晦看了一眼的地方。

裴鬆泉若有所思地瞧了瞧,又看了看醉得眼神迷離的葉爭流,最終還是無奈一笑,起身代替主人家送客。

“天色已晚,我們回院子吧。”

也就是他起身相送的這一小會兒,原本趴著的葉爭流便拔桌而起。

下一秒,她忽然原地消失。

裴鬆泉若有所感地回了一下頭,臉色便微微變了。

他大步跨進廳堂中,隻見滿桌的杯盤狼藉,觥籌間卻再也沒有少女的影子。

裴鬆泉:“……”

等等,葉爭流呢?

本來放在這裏這麽大一個葉爭流呢?

她是變成蝴蝶飛走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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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爭流現在在哪兒?

她正置身在一望無垠的草原上。

被夜裏的冷風一激,葉爭流的酒意散去了不少。

她呆呆地在原地站了片刻,終於想起來自己要做什麽,慢吞吞地從材料格子裏翻出了一支牛角哨。

這是上次來見殺魂的時候,殺魂遞給葉爭流的。

因為殺魂自己在草原上居無定所,所以他叮囑葉爭流,如果下次她再來到離離之野,那就吹響哨子作為信號。

葉爭流鼓著腮幫子,把臉都憋的發紅,卻發現這哨子非常難吹,好像是吹不響。

葉爭流:“……”

她似乎總在和殺魂相關的事情上搞出烏龍。

之前一起逃離浮生島的時候,沙船就劃不動。後來在離離之野上和殺魂相見,狼語直接忘記了。現在拿著一個牛角哨,居然還吹不響。

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葉爭流把牛角哨隨手塞進懷裏,直接躺倒在了地上。

當宴廳中明亮的燈火褪去,草原的黑夜湧上,還在空曠曠的原野裏吹著冷風,就難免會讓人覺得有點寒涼。

葉爭流墊了一條胳膊在自己的脖頸下,眯起眼睛,近乎審視地望著天上那一輪彎勾似的月亮。

今生和前世,再沒有什麽能夠比較的地方。隻有一輪明月亙古不變,永遠冷酷,永遠溫情,永遠高高地懸掛在天空上。

“明月思鄉,我並不是真心想要讀懂古人詩……”葉爭流喃喃自語道。

葉爭流伸出手指,慢慢地勾勒出了那個彎彎的輪廓,又胡亂地用手掌亂抹一通,將並不存在的痕跡儘數擦去了。

她有點呆滯地眨著眼睛,彎勾似的月牙就刻映在葉爭流的瞳孔上。

葉爭流張張嘴又要說什麽,遠方忽然傳來了狼嘯和猛獸跑動的疾馳。

過了差不多一盞茶的時間,殺魂從遠處趕到,直接從銀狼的背上跳下。

他動作乾練而利落,卻很不符合氣質地抽了下鼻尖。殺魂辨別出空氣裏不尋常的氣味:“這是……酒?”

他見過人類喝酒。

那些人類平時好好的,可是隻要這種發酵過的特殊味道一下肚,身上的氣息要麽沾上許多苦,要麽就平添了很多欲。望。

葉爭流沒有起身,隻是抬起眼皮向上看了殺魂一眼。

殺魂蹲下來瞧了瞧葉爭流,也學著她的模樣在旁邊攤開手腳。

“我也喜歡這麽躺著,很舒服。”殺魂偏過頭看向葉爭流,“天氣不冷,一抬頭就能看到月亮。”

葉爭流緩緩轉過頭來,忽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殺魂聽不懂的話。

“一個人的個人定位,是由他的社會身份所決定的。”

人類總有很多讓人不明白的話,葉爭流尤其是。

所以殺魂靜靜地、認真地聽。

“一個社會身份無法取代另一個社會身份,就像是一個人永遠無法完全取代另一個人,哪怕再像也不行。”

葉爭流喃喃道:“我是城主,我是徒兒,我是師妹,我是神的對手,或許還是未來執掌一方的當權者。但我,但我……”

最後幾個字,幾乎是近乎艱澀地從葉爭流的喉嚨裏滑出。

她的話語太輕太薄,以至於蒼茫的草原上從來沒見過如此脆弱的東西,才離開唇瓣就散開了。

葉爭流說:“但我不再是誰的女兒了。”

“你說,若乾年後有誰還能記得,爭流的意思,本來是爭留呢?”

殺魂定定地看著葉爭流,眼中同時倒映著她和月亮。

他忽然撐起半個身子,湊到葉爭流的臉頰側用力地聞了一下,然後輕輕在她的眼角擦了擦。

葉爭流當即啞然失笑:“雖然常言酒後多愁,但我總還不至於哭吧。”

“不是。”殺魂認真地說道:“你聞起來好孤獨。”

“……”

葉爭流臉上的笑意慢慢地淡去,她中途想要將笑容凝聚,最後還是放棄了這個念頭。

葉爭流小聲地問殺魂道:“你也知道什麽是孤獨嗎?”

殺魂盤膝坐著,垂頭看著葉爭流。他的頭發本來高高紮起,但因為兩人之間離得有點近,所以發梢正搔在葉爭流的臉龐上,很癢。

殺魂很平靜地說:“葉爭流,我經常這樣孤獨。”

“小的時候,我以為自己是狼,可她們告訴我,我是人類的小崽崽。

我跑到草原上那些大帳篷裏,去看那些和我一樣的人。可那些穿著羊皮的人都怕我。

他們有的人脖子上明明掛著狼牙,卻要對我磕頭,拿最嫩的羊羔肉給我吃,求我讓他們的牛羊明年能夠找到最豐美的水草。”

葉爭流安靜地看著他,她的呼吸輕輕吹起殺魂的一絲頭發。

非常奇妙,她那天親手摸過了。如此耿直的少年人,連眼神裏的感情都不不知道躲避,頭發絲竟然會那樣的軟而纏綿。

殺魂輕聲道:“後來我被他們帶到人類中去。更奇怪了,狼有時還把我當成狼,人卻從來不把我當成人,人類連他們彼此都不當成人,你說好笑不好笑?”

說到這裏,這個單純而耿直的少年輕輕搖頭,眼神中竟然帶著一種長者般的透徹。

他很老練地評價道:“他們都不懂事。”

聽到這裏,葉爭流忽然笑了。

“是。”她慢慢地說道:“那些人,他們都不懂事。”

“孤獨這個詞,是你們人類教給我的。”殺魂定定地說道:“你們有好多詞彙,有好多的感情,有好多種形容。我從前不知道什麽是孤獨,我就知道月亮。”

少年的手指輕輕在自己的心口上點了點,他很平和地說道:“隻要這裏一空,我就跑去看月亮。後來想你了,我也去看月亮。”

“……”

葉爭流眨了眨眼睛。

從開天辟地而始,這世上有多少最淳樸,最原始的感情,都是由太陽、月亮、山林和大河作為意向?

葉爭流不知道。

葉爭流隻知道,千年前的人,千年後的人,此方世界的人,彼方世界的人……好像不約而同的,大家都會把目光投向那一輪陰晴圓缺的玉盤。

天若有情天亦老。

月若無恨月常圓。

“我後來想通了,葉爭流。”殺魂輕快地說道:“這世上或許有像我一樣的人,或許也沒有。我覺得我是狼,我就是狼;我覺得我是人,我就是人——你聽說過嗎,他們都叫我’狼神之子‘,這就是既算狼,又是人的意思。”

說到這裏,少年人低聲而促狹地笑了一下,他俯身貼著葉爭流的耳朵,小小地嗷嗷嗚了一聲。

“然後,我讓那些狼都叫我這個。”

葉爭流的狼語學得不好,但她敢肯定,自己沒聽過這個短語。

這個音節是用兩個音節疊加在一起,中間連了一個語氣詞。

因為狼語比人語簡單,所以這個連接詞往往指代著很多意思,通常要根據語境而定。

“這是什麽意思,狼王?”

“不是,是唯一的狼、唯一的人的意思。”殺魂有點小得意地衝著葉爭流笑了笑,像是要跟她分享自己最驕傲的作品,“我發明的。”

葉爭流也笑了:“你果然特別聰明。”

“嗯。”殺魂重重地點了點頭。

他對葉爭流說:“你剛剛的問題好奇怪,不要說’若乾年‘,十年、一百年、和雪峰的水更疊一次那麽長的時間,我也會記得你是葉爭流啊。”

葉爭流笑著揚起殺魂的頭發,把他的一把發絲都甩掉少年的背上。

“不是這樣的。”她輕聲說。

不過片刻以後,她又搖頭笑道:“但……也確實是這樣的。”

她看見殺魂眼裏的神色閃了閃,大概又在吐槽一些“人類就是好複雜”之類的話。

……隨他吧。

殺魂又抽抽鼻尖聞了聞,很高興地說:“你不孤獨了。”

“嗯。”葉爭流聳聳肩膀:“你剛才是不是擔心了?其實即使孤獨,我也不會哭的。”

聞言,殺魂便抬起手來。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葉爭流,非常緩慢地用手背輕輕貼了一下她的臉。

“你剛剛沒哭。”殺魂低聲道:“但月亮流進你的眼睛裏了,我知道。”

“……”

良久良久,葉爭流閉上眼,抬手摸了摸殺魂柔軟的發心。剛開始輕輕一下,後來就揉得有點亂。

…………

過了一會兒,葉爭流搖晃著腦袋,撐著自己的胳膊坐起來。

她感覺自己的酒醒了不少——其實剛才本來也沒有喝很多,但這具身體的酒量好像有點差。

回憶起來,她剛才是不是嗖地一下,就在宴廳裏消失了?

葉爭流:“……”

糟糕。

不知道有沒有人目睹城主的失蹤現場,也不知道裴先生能不能聯想到這是她的特殊技能,並不是有人忽然對她下手了。

葉爭流召出係統頁麵,點了點係統的瞬移功能,發現果然沒法傳送——看來得過了午夜十二點,她才能回去。

不過,既然陰差陽錯地來了草原,那之前給殺魂準備好的過年禮物……

“有個驚喜要送給你。”葉爭流笑道:“過年好。”

殺魂愣愣地看直了眼睛。

他眼前忽然鋪開了一個兩個三個四個……二十多個盤子?

每個盤子裏都裝著精心烹製的菜肴。而且最重要的,每一道菜都是肉!

“還有廚房用品套裝……啊,果然,你看到大餐了對這個就沒那麽感興趣。”葉爭流望著已經朝滿地佳肴撲過去的殺魂喃喃道。

殺魂率先端著一盤炸雞腿回來,自己手裏拿著一個,嘴裏叼著一個,剩下一盤都放到葉爭流膝蓋上。

大概是之前曾經在外麵吃過這種炸雞腿,殺魂自詡很有發言權。他一邊吃一邊教葉爭流,用實際行動給她示範:

“很好吃的,你放到嘴裏,一咬整根骨頭就脫下來了!”

葉爭流默默捂臉。

不了不了,她嗓子沒那麽寬,吃東西也沒那麽利落。

“我吃過了,都給你吃……別吃撐了啊。”葉爭流擔心道。

眼看殺魂已經化身一代乾飯人,葉爭流看看天上的月亮,不由掩住一個哈欠。

酒意半散半有的時候困意最濃,葉爭流估摸著離午夜還有一陣,索性往地上平攤一躺,順手從材料格子裏拿出一條大氅裹了睡覺。

殺魂狼吞虎咽一頓猛造,側頭時忽然發現葉爭流睡得熟了。

他猶豫了一下,先對銀色的巨狼勾了勾手指。

狼群的規矩一向是首領先吃,其他人其次。銀狼剛才一直聞見濃烈的肉香,連咽口水。如今見殺魂叫它,它十分高興,當即朝著這裏跑了過來。

——卻被殺魂一把揪住。

殺魂在銀狼的皮毛上正正反反、上上下下,仔細地擦了擦自己的手,這才慢慢挪到葉爭流的跟前,把她的腦袋搬上自己的大腿。

他也攤平四肢,放鬆地躺了下去。與此同時,殺魂還滿足地打了一個飽嗝。

月亮真好看啊,好看的就像葉爭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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