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老漢兒揣著袖子,本來一上午開張的次數也不多,他不由得抬頭看過來。
好俊兒的一個小夥子,當看到不遠處等他的薑舒蘭時。
老漢兒站了起來,笑得極為慈祥,“同誌,帶著媳婦來領證?”
周中鋒點頭,“是。”頓了頓,補充了一句,“挑個軟和點的,甜點的,最好是燙點的能捂手。”
這話,讓老漢兒忍不住抬頭,看了過來,接著朝著薑舒蘭道,“丫頭,你沒嫁錯人。”
他在民政所外麵賣了二十年紅薯,難得見到男同誌這般細心的。
站在一米開外的薑舒蘭,忍不住紅了臉,看了一眼周中鋒,又羞得把頭低了下去。
她也沒想到,周中鋒是去給她買烤紅薯的,畢竟,她也就隻是尋著味道看了一眼而已。
周中鋒看到這一幕,也沒忍住臉一熱,他拿著紅薯給了錢和票,迅速朝著薑舒蘭遞過去,“先捂手。”
他瞧著這一路過來,薑舒蘭的臉凍得通紅。
薑舒蘭輕輕地點了點頭,烤紅薯用舊報紙包著,接過來入手就是一陣熱乎。
那熱流從指尖兒似乎能傳到心房,她抿著唇,沒忍住說了一句,“謝謝呀!”
周中鋒立在她一側,靜靜地看著她,搖頭,“不用。”這是他該做的。
薑舒蘭捧著熱騰騰的烤紅薯,忍不住掀了掀唇,也沒急著吃,而是拿著先捂手,冰涼的手很快就暖和了起來。
兩人剛離開賣烤紅薯的地兒,準備往民政所大門口走,後麵就傳來一陣哭鬨聲。
“我要吃烤紅薯,要吃倆!不!要吃十個!你們不給我買烤紅薯,我不讓你們領證。”
這熟悉的公鴨嗓,帶著幾分頑劣,讓薑舒蘭下意識地回頭看了過去。
果然是鄒陽。
他像是一個小無賴一樣,抱著鄒躍華的大腿,死活不讓他走。
他旁邊跟著一個六七歲的小女孩,頭發有些像雞窩,一雙眼睛烏溜溜的,而她正抱著江敏雲的腿兒。
兩人左右夾攻。
鄒躍華和江敏雲硬是騰不開手,這打也不是,罵也不是,兩個孩子皮得很。
兩人都是焦頭爛額。
江敏雲更是急得差點哭了,一早上她就過來了,但是被這倆孩子,一路耽誤到現在,硬是不讓他們領證。
“躍華,要不給他們買吧——”
江敏雲再次妥協,在這樣拖下去,民政所都要關門了。
鄒躍華下意識地拒絕,“不行,一早上這倆孩子都要了七八樣東西,他們哪裏是要東西,他們就是攔著我們不要領證。”
什麽吃東西,都是假的。
真的是他們不接受江敏雲這個後媽。
這話一落,兩人就察覺到了不對,尤其是江敏雲她更敏感一些,一下子抬頭。
看到了俏生生地站在民政所門口的薑舒蘭。
她穿著一件正紅色印著花開富貴的棉衣,紅色越發襯的她肌膚賽雪,眉目如畫。
她的神態也是極為輕鬆舒適的,手裏捧著一個烤紅薯,梨渦淺笑,極為滿足。
而她旁邊站著的周中鋒,長身玉立,明明什麽都沒說,什麽都沒做。
但是,江敏雲就是看出了一股對方在護著她的感覺。
想來——那紅薯也是對方買的。
這讓,江敏雲的臉色倏然蒼白了下來,她看著腿上掛著哭鬨不止的孩子。
心裏越發不是滋味起來,原本,原本薑舒蘭那輕鬆的日子是她的。
當意識到這個念頭後,江敏雲一驚,她怎麽能有這種念頭?
鄒躍華未來可是首富,一雙兒女也是天才,極為出息。
周中鋒算什麽?
他不過就是個當兵的。
當想清楚這點後,江敏雲倏然冷靜了下來,她擠出一抹笑,招呼,“薑舒蘭,你也來領證呀?”
薑舒蘭睜大了杏眼,看了江敏雲片刻。
她不明白兩人,兩家之間明明是鬨翻了的關係,為什麽對方見了她,還能這般跟她笑著打招呼。
薑舒蘭不是很想理她,但是看到旁邊的撒潑的小鄒陽和小鄒美時。
她瞬間就明白了,在劇中她最開始到鄒家,也遇到了這種情況。
每當她和鄒躍華要去領證的時候,兩個孩子總是會搗亂。
一直結婚過了一年多,孩子們慢慢接受她了,她才和鄒躍華領得證。
而今,她沒和鄒躍華相親成功,沒嫁給鄒躍華,遇到孩子們折騰刁難的自然成了江敏雲。
薑舒蘭心裏突然就很舒坦。
她朝著江敏雲道,“小孩子很好哄的,你哄的他們高興了,自然就會答應你領證了。”頓了頓,她話鋒一轉,笑得軟綿,“你先慢慢哄,我們進去扯證了。”
薑舒蘭蔫壞,這話一落,看到江敏雲的臉色僵了片刻,她心裏瞬間舒服了,就是嘛。
既然鬨翻了,還笑個什麽勁兒。
誰稀罕跟她在當朋友了。
旁邊周中鋒看到這一幕,沒忍住笑了。
看著純良乖巧的薑舒蘭,竟然還有這一種蔫壞的機靈勁兒,簡直就是哪疼紮哪。
他拍了拍薑舒蘭肩膀,“好了,我們快進去。”
薑舒蘭笑盈盈地嗯了一聲。
朝著江敏雲擺了擺手,就跟著消失在大門口,從頭到尾都沒給鄒躍華一個眼神。
那一副雲淡風輕的嘲諷樣子,差點沒把江敏雲和鄒躍華給氣的吐血出來。
江敏雲想的是本來,這般容易領證的是她江敏雲的。
而鄒躍華想的是,薑舒蘭竟然這般沒禮貌,直接把他忽視了。
覬著鄒躍華不是很好看的臉色。
江敏雲深吸一口氣,低聲道,“躍華,咱們也進去吧,總不能事實都比薑舒蘭矮一頭。“
這話一說,簡直就是戳在了鄒躍華的肺管子上。
男人嘛!
哪裏能接受和自己差點結婚了的前相親對象差呢?
江敏雲這一句話,簡直是讓鄒躍華一下子想到了昨兒的在磨盤生產隊的尷尬。
以及今兒早上他騎著自行車賣命的蹬時,周中鋒卻坐在吉普車上,疾馳而去。
這簡直就是把他比在了地心去了。
想當初,他可是口口聲聲說,除了他鄒躍華沒人要她薑舒蘭的。
結果呢?
薑舒蘭和他那個對象,事事都壓他一頭。
這讓,鄒躍華忍不了。
他看著一雙撒潑打橫的兒女,所有的耐心也用到頭了,厲聲道,“陽陽,小美,你們要是在胡攪蠻纏攔著爸爸去和你江阿姨領證,爸爸就不要你們了。”
當父母的最常說的一句話就是,你不聽話,爸爸媽媽就不要你了。
這話威脅力很大。
饒是小鄒陽哭聲都停止了,小鄒美也是,小臉上閃過驚恐。
兩人頓時嚇的頓時鬆開了大人的腿。
鄒躍華借著這個功夫,朝著他們說了一句。
你們在這裏等著,說完就帶著江敏雲趕緊往民政所走。
民政所內,本來在聊天的乾事們。
隨著薑舒蘭和周中鋒的走進來,頓時一安靜,好俊兒的一對。
她們打結婚證這麽多年,還沒見過這麽俊兒的。
那安靜,一直到薑舒蘭和周中鋒兩人站在窗口處才打破,“同誌,我們來扯結婚證。”
“戶口本,結婚證明給我。”那女乾事抬頭看了一眼,語氣淡淡的,一副公事公辦的樣子。
薑舒蘭將戶口本,結婚證明全部都遞過去了,“都在這裏。”
女乾事接過查看起來,咦了一聲,“同誌?你這是嫁給軍人呀?”
在這個時候,嫁給軍人總能是被人高看一眼的。
薑舒蘭看了一眼周中鋒,點了點頭,“是呢,麻煩你幫我們扯證了。”
那女乾事的態度瞬間放緩和了不少,“軍人好,軍人保家衛國,咱們女同誌要嫁就嫁這種英雄。”
薑舒蘭沒忍住笑了,“軍人同誌是很好。”
救她於水火。這話說的,周中鋒的俊臉有幾分發熱。
嘮嗑說話的功夫。
結婚證就被打好了,不過不是本本,而是一張薄薄的獎狀一樣的紙。
在紙張頂部的位置有著紅彤彤嵌框喜慶極了,在往下中間的位置。
印著結婚證三個大字,以及薑舒蘭和周中鋒的名字。
女乾事將結婚證遞過來,“同誌,恭喜你們,百年好合。”
看著那新鮮出爐的結婚證,薑舒蘭和周中鋒心裏都是一陣火熱。
小心翼翼地接了過來,生怕弄壞了結婚證。
薑舒蘭見周中鋒拿著結婚證,她自己則是從大紅棉襖的口袋裏麵。
抓了一把糖遞過去,“同誌,謝謝你們為人民服務。”
這一把糖可不少,瞧著有六七個呢。
拿回去了,還能給孩子天天嘴兒,畢竟是喜糖,沾沾喜氣。
那女乾事的笑容也真切了幾分,想到什麽,突然有從抽屜裏麵抽出一本《新婚夫妻手冊》①。
“這個你們收好,回去好好看。”
頓了頓,見兩人都害羞,女乾事想到之前發的,小夫妻回去都不好意思翻開。
她索性好人做到底,直接翻開新婚夫妻手冊讀了起來,“結婚後,男同誌要關心和愛護女同誌。”
這話,明顯是對男同誌說的,周中鋒點頭。
年紀大的女乾事繼續讀,“新婚夫妻不宜把夫妻運動深入的持久的的進行下去,以免影響休息,降低第二天的工作熱情——”
條例還沒讀完。
薑舒蘭和周中鋒的臉色騰的一下子,像是染上了紅霞一樣,熱辣辣的,滾燙燙的。
什麽叫新婚夫妻不宜把夫妻運動深入持久的進行下去?
是他們想的那樣嗎?
兩人對視了一眼,飛快地移開了閃躲的目光。
這一幕,看得那個年紀大的女乾事,忍不住笑了。
“好了好了,我不讀了,免得你們小夫妻臊得慌。”
頓了頓,她強調,“記住啊,回去好好把這份新婚夫妻手冊看完了,新婚小兩口都用得上。”
薑舒蘭不好意思去接,周中鋒伸手接了過來。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這個新婚夫妻手冊,給塞到了大衣內襯口袋裏麵。
藏的嚴嚴實實的。
薑舒蘭看到這一幕,沒忍住笑了。
等轉身離開的時候,她抬手戳了戳周中鋒的胳膊,聲音蚊子一樣。
“你藏好了,回去的時候不要讓我爹娘他們看到了。”
羞死個人了。
周中鋒紅著耳朵,聲音暗啞道,“不會讓別人看到的。”
就他們兩個看!
領了結婚證,仿佛一下子就不一樣了一樣。
周中鋒和薑舒蘭都捧著結婚證在看,一臉的稀奇,仿佛沒見過世麵一樣。
而鄒躍華和江敏雲一進來就看到這一幕,薑舒蘭眉眼盈盈笑,往日臉上那一絲憂愁徹底消失。
而向來冷清的周中鋒,此刻也忍不住唇角上揚。
說不出那種感覺,反正讓人一看,就知道這兩人是剛結婚的小夫妻。
雖然還是有些疏離,但是喜悅卻藏不住。
鄒躍華和江敏雲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總覺得自己又被他們兩個給壓了一頭一樣。
薑舒蘭在看到他們的時候,笑容淡了幾分。
空氣中都跟著安靜了下來。
突然。
被一聲公鴨嗓給打斷,“江敏雲,江敏雲,你出來,是不是你拾掇我爸不要我和妹妹的?”
這一聲吼,吼得整個民政所所有人都跟著看了過來。
包括打結婚證的那些乾事們,以及薑舒蘭和周中鋒兩人。
江敏雲和鄒躍華兩人的臉,騰的一下子漲的青紫。
“孩子胡說呢?別聽他胡說。”
江敏雲下意識地解釋。
“我才沒有胡說。”小鄒陽衝了進來,聲聲指責,“我爸剛說,攔著你們結婚就不要我和妹妹,不是你拾掇的,我爸爸怎麽可能這麽說?”
他也是想了半天才明白,他爸以前從來沒有說過這種話。
可是,江敏雲一出現,他爸就要不要他們了。
除了,江敏雲還有誰?
這話一落,所有人都皺眉看向江敏雲和鄒躍華。
江敏雲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我沒有。”
“你就有。”鄒陽鬆開妹妹的手,朝著江敏雲撲過來,“你個壞女人,你把我爸爸還給我!”
十一二歲的孩子,力氣可不小。
這麽一衝過來,江敏雲非被撞個趔趄不可,鄒躍華這個當父親的哪裏允許兒子這般撒潑?
上去就拉扯。
這一拉扯好家夥。
後麵的小鄒美看著哥哥被欺負,她也跟著擠進來。
鄒躍華怕傷著閨女往後一絆,砰的一聲,後腦勺著地暈乎乎地栽在地上。
那一瞬間。
整個空氣都安靜了下來。
孩子們被嚇傻了,呆呆的。
江敏雲下意識地去伸手在鄒躍華的人中探了下,她啊的一聲尖叫出來,“死了!”、
沒呼吸了。
這話一說,兩個孩子娃的一聲哭了出來。
旁邊民政所的工作人員也跟著查看,下意識地去喊,“去找大夫,咱們所裏麵有大夫嗎?”
原本,都打算已經離開的薑舒蘭一怔,她猶豫了片刻,她跟著父親學了簡單的醫理和急救的土法子。
但——這是鄒躍華啊!
薑舒蘭陷入了掙紮,要不要救他?
不救,她當做沒看見好了,就讓他死了算了。
薑舒蘭往前走了幾步,但她回頭看了一眼,倒在地上生死不知的鄒躍華。
她的腳跟生根了一樣,理智告訴她,現在立刻馬上離開,眼不見為淨。
鄒躍華死了正如了她的意。
但是,她想起父親的話,醫者不能見死不救。
救鄒躍華,她可能會後悔救了個王八蛋,但是不救鄒躍華,她可能會後悔一輩子。
不是因為他是鄒躍華,而是她眼睜睜的見死不救。
讓一條命在她眼前逐漸消失。
薑舒蘭咬著牙回頭,腳步一拔,朝著眾人大聲道,“散開,我來。”
聲音軟糯卻透著幾分遮不住的著急。
這一刻,所有人都看向她,周中鋒是驚訝和意外。
江敏雲是萬萬沒想到,薑舒蘭竟然會願意答應救鄒躍華,她下意識地讓開了位置。
薑舒蘭顧不得他們什麽眼光,她迅速的蹲下去,朝著旁邊的人,“把他放平。”
最先反應過來的是周中鋒,他是部隊出來的,臨危反應能力比一般人都要快。
立馬照著薑舒蘭的吩咐,把鄒躍華放平。
薑舒蘭道,“水?給我一杯水,要冰冷的水。”
這話一落,旁邊的乾事立馬遞過來一個搪瓷缸。
薑舒蘭喝了一口冰水,冰的她一個激靈,朝著鄒躍華的臉上噗的一聲噴過去。
是那種水花四濺噴灑,能夠噴在鄒躍華臉上,方方麵麵的部位。
下一瞬。
鄒躍華倏然睜開眼睛,他有些懵,後腦勺突突突地疼。
耳邊兩個孩子的哭喊聲,聒的他耳膜跟被穿透了一樣。
讓他有一種不知道今夕是何年的感覺,但是,對上薑舒蘭那一張如花似玉又極為熟悉的臉時。
鄒躍華回神,眼神聚焦,厲聲喝道,“薑舒蘭,你膽肥了,敢噴我?”
“孩子哭這麽大聲,你沒聽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