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方是這無儘黑暗裡,唯一的光。
那裡有一道妙曼身影,連身白裙,黑發如瀑。
她站在一株垂柳旁,似乎不勝晚風。
偏偏歌喉動人,使人熏熏然如醉,似夢似幻。
飛雪劫的時候且不去說,薑望第二次神魂進入鏡中世界的時候,可是明確讓向前進行監督。
在已知的信息裡,莊承乾並不知道薑望在鏡中世界的經曆,但能夠很清楚的知道兩點。第一,進入鏡中世界是件危險的事情,第二,每次出來之後,薑望的神魂力量都會得到成長。由此可知,鏡中世界必然與神魂有關,可能有某種針對神魂的考驗。
所以在被拉入鏡中世界的時候,他第一時間就動用了神魂防護的秘法,固守神魂。
但是問心劫並沒有攻擊他,而是像一麵鏡子,映照他的本心真我,照出他心底最深、最隱秘的遺憾。
他好像也中招了。
此時看著那背影,聽著那歌聲,癡癡如醉。
誰在這世間沒有遺憾呢
誰沒有痛苦過,誰沒有悲傷的時刻
哪怕是當世真人,一代雄傑,也不免有夜深人靜的時候,難堪回首。
春花開,秋月白。一抹雪色,十分難捱。是相思來。
那女人在唱歌。
她唱——
明光落,鏡中過。百年生死,三世有錯。是誰笑我
那歌聲裡帶著甜、帶著哀,帶著情意,帶著思念。
莊承乾一時怔了。
這首相思小曲,已經多少年未聽聞
他這一生,不後悔背叛雍國,裂土自立。不後悔打破潛約,擾亂西境秩序,引入道門勢力。不後悔所有的利用、謀劃、交換與舍棄。
從一個無名小卒,一步步成長為戰無不勝的名將。從一位將軍,跨過最巨大的門檻,成為帝王。
有些事情必須要割舍,有些選擇必須要做出。
西境當時的局勢,群雄環伺,所有的資源都被瓜分殆儘,伸手要任何一點資源,都需要去彆人碗裡搶,新立社稷是千難萬難。
但凡有一步踏錯,他成就不了莊國。
他一路走來,堅定無悔。
但唯獨對於一件事,唯獨對於一個人,他的確問心有愧。
他無法否認,也不能不麵對。
那個人,就在他眼前。
那歌聲,就在他耳邊。
婉溪……他呢喃。
那女人唱得愈動聽,他聽得愈沉醉。
黑暗愈深、愈沉。
這至暗的鏡中世界,似乎要將莊承乾同化其中。
莊承乾的雙腳先消失,化入黑暗。然後是軀乾,是手臂。
他一點一點的,融進這黑暗裡。
黑暗緩慢地往上爬,爬上脖頸,爬至下唇。
終於。
莊承乾張嘴了。
問世間誰能無愧到苦海翻覆此身。
他慢慢地咀嚼了這句話。
然後他站了起來。
他本來身體已經大部分都被消解。
但隨著他試圖做站起來這個動作。
他的軀乾,他的雙腳,又全部都顯現。
就像他……生生從鏡中世界的至暗裡,拉扯回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