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有邪並未親自登門,來的是一位穿戴整潔乾淨的中年男人,連頭發都簪得一絲不苟。
從那習慣性探察四周的銳利眼神來看,應該也是一位青牌,但腰間並無懸牌,卻不知是幾品。
他捧著一隻錦盒前來,隻說自己姓林,並無其它介紹。
薑望也不刨根究底。
一代名捕林況到底留給林有邪多少遺產,他並不關心。
隻是那錦盒中的資料之全,仍是讓薑望意外。
錦盒之中一共有三本冊子。
第一冊記載著梁上樓的曆史,從此宗的開派祖師說起,一直到道曆三九一九年的今天。此間的任何一個重要節點,都有詳細記錄。具體發生了什麼事情,產生了什麼影響……有很多情報,甚至梁上樓現任樓主都未必能知曉。而在這個冊子上,完全不是秘密。
大齊王庭對國內大小宗門的掌控程度,簡直超乎了薑望的想象!
無怪乎能夠任意指使,隨便征調。
無怪乎各大宗門之間的恩怨,也往往通過報官來解決,而少有私鬥。
以此觀之,齊境內的這些宗門,雖有宗門之名,也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衙門罷了。與東王穀、釣海樓這種勢力,不可同日而語。
錦盒中的第二冊,才是褚密的信息。這一冊資料應該是新近整理而成,不同於第一冊的陳舊氣息,這本冊子上還有新鮮墨香。
信息非常詳細,包括褚密的師父,他的徒弟,他的家人——
他的師父在他之前就死在迷界了,死於海族之手。他的徒弟死得更早,在他們還去迷界之前就死了。至於他的家人……褚密一直是以五毒俱全的奸猾形象示人,整個梁上樓都沒人知道他有家人,或許他的師父都不知道。但青牌這邊卻有相關的記載。
褚密有妻有子,都是普通人,就在抱龍郡的一座平凡小鎮裡生活。與梁上樓主要活動的青頭郡相距甚遠。(梁上樓並無固定的宗門駐地,因為名聲不佳的關係,組織也較為鬆散。)
這份記載讓薑望暗暗心驚,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褚密,巡檢府都有如此細致的情報,根底挖掘得如此之深。那麼其他有名有姓的人呢甚至……自己呢
第三本冊子,則是關於褚密被罰去迷界洗罪的詳細案情,整個案件的來龍去脈,個中隱情,全都清清楚楚。
這三本冊子疊起來厚厚一摞,記錄的,是一個人的一生。
看得出來,對於薑望隻為退避三舍的隨口請求,林有邪是真的用了心思。不願意占什麼便宜——反正我付出了極大的心力,是認真在回報,至於你需不需要詳細到這種程度的資料,是你自己的事情。
薑望對此不作任何評價,隻收起錦盒,對那個姓林的中年男人說道:情報我已經收到了,請替我向林捕頭轉達謝意。
男人平靜地與他對視:可有什麼不足或者不夠完備的地方我可以隨時幫你去補充。
薑望搖頭:沒有。我很滿意。
那就好。男人說著便往外走,毫不拖泥帶水:請留步。
看來雙方在保持距離這一點上,達成了一致。
薑望於是停步,沒有相送。
這座彆府的管事湊上前來,小意問道:公子,這是誰人好大的傲性。
府中上下誰都知道,薑望與重玄勝好得跟摯親兄弟一般。尤其是重玄勝在家主之位的爭奪中占據上風以後,經常住在博望侯府,強化自己的繼承人地位。在這座彆府裡,薑望幾乎可以說是另一個主人。
薑望笑了笑:也不算什麼大人物。隻不過是一個四品青牌以上的出身,怎麼,你要給人家一個教訓去
小的哪有這本事管事縮了縮脖子,灰溜溜讓到一邊。
依附於重玄家,這些人也難免有些目無餘子。但無論如何,他也不敢說拿一個四品以上的青牌捕頭不當回事。
薑望隨口敲打了一句,便道:準備一輛馬車,我要去秋陽郡一趟。
管事辦起事來還是很利索的,馬上下去安排。不到一刻時間,就有一輛裝飾豪華的馬車,停在彆府門前。
薑望其實並不喜歡這麼張揚的馬車,但什麼都沒有說,上了馬車,徑直離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