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否惡報和同歸也需要知見一類的條件,就像歧途那樣
需要更多的接觸和記錄嗎
薑望默默分析著痛楚換來的情報,身形卻翩翩瀟灑,一腳踩落那被斬飛的短劍,破掉它與燕子的最後一絲聯係,人已飛落燕子身前。
青雲印記散於身後,迎麵一劍,如夕日直墜,無邊落霞如血染,恰是老將遲暮之劍。
此刻在這亂石穀中,天空是個並不規則的圓,而烈日掛在天空一角,恰在此時的薑望身後。
他背落日而麵人魔,劍光與烈日同樣耀眼。
這一劍勇烈、悲壯,勢不可擋。
還來!
揭麵人魔心中直想罵娘,嘴上也的確罵開了:你這混小子不解風情、不知纏綿也便罷了,還次次拔劍先尋本姑娘!莫非是有什麼隱疾
大概是有的吧。薑望隻淡聲道:聽你矯揉造作,自稱姑娘,我就作嘔。你覺得這是什麼病
他口中回話,手上卻未歇了半分。
劍愈疾,人愈近。殺氣愈烈!
一劍直貫,真有立分生死之勢。
揭麵人魔雖為惡多年,但何曾有人敢當麵如此辱她最多也就是一些人在將死之前癲狂,她隻視為犬吠。
然而薑望不同。
薑望的厭惡和唾棄,是毫不掩飾的。對她的風情視如不睹,把她的魅惑隻做糟粕。
在她看來,這是對她在人魔之外、女人那個身份的否定!
她可以把小白臉養在身邊,可以親昵癡纏,可以肆意玩弄男人,可以享受短暫的所謂愛情,恰是因為她很在意這些。
所以她格外憤怒。
憤怒得眼睛都紅了。
恨得想要咬破薑望的喉管!
但心中怒火一騰,她便立時壓下。
她不是鄭肥那樣的蠢貨,不會讓自己被小小的道術伎倆左右,不會讓情緒影響決定。
她已經動用壓箱底的神通,絕了薑望某個神通之弦。隻要穩紮穩打,勝負的天平仍在他們這邊。
而薑望挑動怒火,無非是想要儘快解決她。
這劍仙人的狀態撐不了太久,五府同耀的狀態也有極限。
敵所欲,我不為。
薑望愈要速決,她愈該拖延。時間是薑望最大的對手!
於是燕子後退。
她一步退開,分出三道殘影。再退一步,已是九道。
飛逃不同方向。
真真假假,虛實難辨。
揭麵人魔這飛遁的身法,可稱絕妙。
但薑望隻是看了一眼,便提劍踏雲,折轉向李瘦。
歧途雖然被禁封,但他依然可以在戰鬥中影響對手的選擇。
一記秘術怒火,一次衝鋒足矣。
他本不為速殺揭麵,何須辨真假要的就是燕子逃開!
歧途神通雖被封禁,但卻未必不可見歧途!
任她逃得花團錦簇,我自縱劍向李瘦。
哈呀呀!李瘦怪叫:找我做什麼!找鄭老三,找鄭老三!
一邊怪叫,一邊如鬼魅般飄退。
他怪聲連連,張牙舞爪,好似非常懼怕薑望的追擊。可削瘦的臉上,卻是掛著笑的。
嘿嘿嘿,我要把你片成很多片……他這樣怪笑著說。
同歸之神通,要完成影響,須先燃心火、點魂燈。
待得命魂同係,生死無分,才能自殘而傷敵,以成同歸。
不僅僅是與薑望的交鋒接觸,薑望對他的追逐,本身亦是心火的燃料。心火愈熾,同歸效果愈強,到後來自殘而敵死,也隻是等閒事。
他先時已用過一次神通,破解了薑望的聲聞仙態,幫助燕子找回聽覺。現時正在積蓄更多燃料,以期達到能夠致死薑望的程度。
被追殺實在是太刺激,太好玩了!
高空之中,他身如鬼魅,怪叫不停。
你來啊!來追我啊!
就在這個時候,薑望忽然身形一晃,原地分出兩個薑望來。各自執劍疾飛,從兩個角度逼向李瘦,最大程度上壓縮他的閃避空間。
紅妝鏡之幻身!
真身與幻身在氣息上完全一樣,至少李瘦全然看不出區彆來。
但這難不倒他。
彎爪在左臂上一劃,立時拉出三道血痕來,血珠飛濺的同時,薑望的真身之上,左臂亦有血珠飛起!
任憑你幻身再逼真,終不能真個等同本尊。
李瘦很為自己的機智得意,嘿嘿笑著,徑往左飛,那是薑望幻身圍堵的方向。輕輕掠過那幻身,隨手一劃,像是劃破了一個氣泡,形跡立時全消。
他開心得咧開了嘴。
薑望的眼神依然沒有波瀾,他從來不覺得,鄭肥李瘦看起來顛三倒四,就沒有戰鬥智慧。能夠成長到如今實力,至少殺人是行家。幻身被破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尤其對方身懷如此強大的神通。
他有不能建功的覺悟,有奮儘全力後依然戰死在這裡的勇氣。
他和他的劍同樣平靜,以冷靜到近乎冰冷的姿態,繼續追逐著李瘦,忽然回身一劍!
天地之間分開一線,瀟灑如名士揮毫,卻帶著淒絕!
又見十年潦倒,生死勾仇。
隻是此次稍有不同。
長相思的劍刃之上,有不周風的霜色在微旋。
這使得此劍愈發酷冷,殺機凜冽。
麵對這一劍的,恰是悄然撲來的揭麵人魔!
偷襲未成,她悚然一驚,也顧不得給薑望身上留點記號了,再次後撤,退出九道殘影。
薑望一劍將她逼退,仍置追來的鄭肥於不顧,瀟灑折轉,再追李瘦,
平步青雲仙術真不愧是近古時代仙宮秘傳,薑望仗此術在高空折轉,勝似漫步閒庭,忽然左右,毫無滯澀。
幸好仙宮同五府海一並受損之時,那杆魔槍力有未逮,讓青雲亭得以存留。不然短時間內還真無法找到平步青雲的替代。
身法的卓異,是他能夠在群戰之中始終保持運動、未被第一時間圍死的主要原因。此時攜斬殺砍頭人魔之勢,更見瀟灑,劍縱東西南北,戰與逐隻在動念之間。
始終讓自己在同一時間內麵對儘量少的對手。
但對手並非泥胎木偶,不可能全然跟著他的設計走。
麵對越追越近的薑望,李瘦忽地咧嘴一笑:你好凶哇!小薑!
他好像真的是非常開心,笑得在空中彎下腰來,然後猛地一拳頭,砸到自己的左膝之上!
砰!
他是如此用力,整個膝蓋骨直接被砸碎,整個小腿都詭異地反曲過來,瞧來觸目驚心。
嘶……好痛好痛!他的笑臉變成了哭臉,叫喚起來。
而在同歸神通之下……
正在追逐李瘦、從容漫步高空的薑望,左腳膝蓋砰然炸響,瞬間碎掉了一半,整條左腿不自然地翻轉,身形頓在半空。
同歸神通還未能滿足條件,不能同等反擊。薑望所受的傷,並不如李瘦那麼嚴重,但也足夠遲滯行動。有這一阻——
哈哈!抓到你了!
鄭肥已經追上前來,五府四樓齊齊搖動,左手一巴掌排開氣浪,右手拎刀照著薑望後腦便劈!
氣浪幾如狂風,衝撞四方。刀光更似匹練,淩厲垂落。
覆籠上下四方,不使薑望再有逃脫的餘地。
有惡報神通在,他無須考慮防禦,因而攻擊也更狂放、更凶狠。
多少比他更強的人,卻都死在了他的刀下。
刀光和掌風結成恐怖的勢能,就像是一個無形且巨大的罩子,把他和薑望一起罩在其中,而後向內碾壓。
局勢甚危!
李瘦用自己粉碎的膝蓋,頃刻把薑望送進了死局。
此時此刻,追逐李瘦已是不可得,反擊鄭肥更是下下策。
對鄭肥造成的任何傷害,都會同時落於自身。
這極其凶狠的一掌一刀,薑望要如何應對
觀戰的林羨沒有答案,戰局中的燕子和李瘦同樣沒有。
他們見過太多次鄭肥碾死對手的局麵了。
真正被鄭肥捉住了的人,還沒有誰能夠逃脫!
但就在下一刻,薑望給出了他的答案。
他返身,回劍。
拖著一條被打碎了膝蓋的傷腿,撞進鄭肥身前,長劍斜斬,已是一劍削斷了鄭肥的左腿!
當然與之對應的,薑望那本就被李瘦打碎了膝蓋的左腿,也無聲斷裂!
誰能想到,自開戰以來,一直不肯與鄭肥正麵為戰的薑望,竟然悍然向鄭肥出手。而且是如此直接,如此凶殘!
就連鄭肥自己,也是不敢置信。
在痛苦之中,他看著兩人同時斷掉的左腿,愣了一下,才哈哈笑道:我不怕疼!一點都不疼!
而同樣斷腿的薑望卻麵無表情,順勢撞進了鄭肥的懷抱裡,與鄭肥幾乎貼麵而對!
鄭肥自己從不設防,肉甲是他的第一道防禦,惡報是第二道。
足以殺死他的傷害,一定會先一步殺死對手自己。
所以他的刀光和掌風,更多在於圈禁,把薑望鎖死在攻擊範圍裡,不讓這身法絕快的玩具溜走。
像是龍卷風一樣,風眼之中,反而愈發平靜。
此時的薑望,就是已經撞進風眼中。斷腿之痛令他忍不住擰眉,但他握持長劍的手依然穩如磐石。
五神通之光流於劍身,長劍往前,乾脆利落地撞破肉甲,捅進了鄭肥的腹部!
鄭肥茫然而痛苦地瞪大了眼睛,一時連鎖住薑望的掌風和刀芒都散去了。
禁錮已消!
可薑望並未趁機逃離,沒有選擇脫身,而是握持長劍,斜向一切!
鄭肥的胖臉立時扭曲成一團,腹部鮮血如奔湧,一時根本止不住!
惡報神通之下,薑望自己的腹部也驟然開裂,臟器裸露出來,鮮血肆意流淌。
如果說他斬鄭肥左膝,還是最大化利用自己已經被李瘦廢掉的左腿,屬於為戰局所做的通盤考慮,根本不算太大的損失。
那麼接下來的一劍穿腹,再接上的握劍斜切,則像是已經完全不顧惡報神通的存在。
他竟是拿出了同歸於儘的架勢,誓要斬殺鄭肥於當場!
誰能想到!
人們隻看到,在掌風和刀光的圈禁中,那青衫仗劍的少年,與暴虐凶殘的萬惡人魔,幾乎貼麵而立。
平日瘋癲暴虐的鄭肥麵容扭曲,既驚也恐。平日溫和寧定的薑望卻是麵無表情,一劍狠似一劍,一任自身飆血。
一時竟不知誰更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