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青史第一(1 / 2)

赤心巡天男是誰 薑望 8612 字 2小時前






鄭肥並不是真的不怕疼,不是真的不知死。隻是惡報神通的強大,讓他長久以來,根本未曾遭遇過這樣的對手。

幾乎所有的對手,在知曉他的惡報神通之後,對他都是能避則避,能逃則逃。

哪有一言不合就真的同歸於儘的

他所見到的同歸於儘,都是走到末路之後的瘋狂。沒有誰在還有機會的情況下,願意以命相換。

所以當他的左腿被切掉,他還在大笑。

當他的腹部被貫穿,他就放鬆了刀勢桎梏,下意識地想給薑望逃離的機會。

而當薑望的長劍繼續切割,他笑不出來了!

被分割在戰場另外兩處的燕子和李瘦,同樣心生驚悚,可一時卻根本援之不及。

他們之前退得太遠了!

在掌風和刀芒的圍繞下,此時的薑望與鄭肥如此貼近。

兩人幾乎是貼麵而立,四目相對。

薑望在鄭肥的眼睛裡看到了困惑和痛苦,鄭肥在薑望的眼睛裡,卻隻看到了寧定。靜水流深的寧定!

所有的痛苦、糾結、思考,都深藏水底,這個年輕人做出了決定就絕不回頭。

鄭肥瞪著眼睛,張開大手,抓向薑望的肩膀,想要阻止此人的瘋狂。而薑望握劍的手,卻再次使勁!

薑望自己的嘴角都忍不住溢出鮮血來,鄭肥更是被鮮血糊了半張臉。

而銳利的劍氣在鄭肥體內瘋狂竄動,疾如電轉,彙成劍形,直破五府海,劍刺天地孤島!

轟隆隆!

恐怖的劍氣在五府海中嘯成龍卷,直接撞向鄭肥的天地孤島,五府海驟生狂瀾,一時無法停歇!

我要死了!道元一時混亂的鄭肥,失聲道。

薑望都把劍斬進了他的五府海,儼然是要殺他於此。

難道這人不知道,惡報神通的反擊之下,他不死也要重傷嗎現場還有另外兩大人魔,重創與身死有什麼區彆

真是瘋了!

但薑望之後怎麼樣,鄭肥一時無法去想。他隻想到……他好像現在就要死了!

所以他的聲音,竟然帶了一絲嗚咽。

那是孩童對危險的恐懼。

他愛玩,他不想死。

薑望麵無表情。

行著看似瘋狂之事,心中卻是冷靜清晰的計算。

這些人其實並未想錯,他當然不會與鄭肥同歸於儘。

鄭肥何人怎配得上他薑望同歸!

人魔之惡是事實,人魔之強亦是事實。

哪怕他看起來架勢再凶狠,動作再果決。

也隻不過是為了戰勝這些強大對手,所不得不付出的代價。

戰鬥至此刻,他早已察覺到,惡報神通的反擊,有兩個表現。一則是在相應的位置發生,二則反擊的傷害與遭受的傷害對應,但最終造成的傷害,也跟受術者本身的防禦有關。

根據之前的試探可以得出,在這一戰裡,鄭肥的惡報神通條件尚未完全達成。惡報神通的反擊傷害,低於他對鄭肥造成的傷害。

但有肉甲在,鄭肥肉身的防禦驚人,最終兩人受到的傷害或許是可以持平的。

也就是說,哪怕惡報神通還未完全達成條件,殺死鄭肥的同時,也很有可能殺死自己。

以殘腿換鄭肥一條腿,是戰鬥利益最大化的考量,相當於他用一條腿,換了李瘦鄭肥兩條腿……同時也是再一次試探惡報,獲取對此神通的知見。

在確信自己已經了解到惡報神通的反擊幅度和範圍之後,他果斷一劍穿腹!

穿腹不是目的,逃離鄭肥的鉗製也不是目的,因為鄭肥這次能在李瘦的幫助下困鎖他,那麼下一次也同樣可以,屆時他未必還能有拚命的機會。

他的目的,是鄭肥的天地孤島!

這是靈光一現的戰鬥選擇。

他自忖身上任何一個肉身部位,都不可能比有肉甲庇護的鄭肥更堅韌。

但在修行者的體係之中,他的天地孤島,穩固非常。

這得益於他強大的天地門,和在森海源界得到的本源加持。

作為修者推開天地門之後的天地反饋,天地孤島鎮壓五府海,承歇騰龍道脈,重要性毋庸置疑。

鄭肥已是外樓境界,道脈騰龍已遊入藏星海,但天地孤島對五府海的鎮壓作用,卻仍存在。

與此同時,薑望五座內府皆有神通種子,有五神通之光照耀,五府海也遠比鄭肥更平靜。雲頂仙宮雖然較以前更為破敗,也同樣能夠幫忙鎮壓五府海。

基於這些考慮,他才選擇劍氣直貫五府海!

就是要殺得鄭肥天地孤島崩潰、五府海動搖,殺破他的膽,而又最大程度上保留自己的戰力。

但在外人看來,他這一係列動作,是真的狠了心,要跟鄭肥同歸於儘。

都已經殺入五府海,攻擊天地孤島了,殺心之烈,更複何加!

燕子驚駭莫名,感覺遇到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瘋子。人魔是不惜彆人的命,這人是不惜自己的命。她無法想象,若是自己處在鄭肥的狀態,能夠如何應對。

而心急如焚的李老四,做出了更直接的選擇。

這個一天到晚應聲蟲一樣,隻會跟在鄭肥身後就是就是的家夥。這個在戰鬥中異常警覺,始終跟薑望保持足夠距離的家夥。

看著在薑望劍下戰栗恐懼的鄭肥,眼睛一下子就紅了。

他倉促之下來不及靠近戰團,直接反手一爪,穿入自己的胸膛,竟抓住那跳動著的心臟。

痛啊三哥!

他這樣喊著,一把將這顆心臟捏爆!

正在摧殘鄭肥天地孤島的薑望,渾身一震,當即一口鮮血,噴在了鄭肥的臉上。

他的確不曾料想到,李瘦對鄭肥有這樣深的感情。

誰能想到,無惡不作,瘋瘋癲癲的兩個人,竟然也有感情存在

毫無人性可言的兩個人,竟然表現出了人性的一麵。

就在剛才,他的心臟是真的碎裂了!

完全是用道元在強行聚攏,才能勉強維持血液的運行……若不能及時治療,很快就會崩潰。

同歸神通同樣沒有滿足全部施放條件,反擊幅度大不匹配。所以薑望受傷如此,李瘦自己受的傷隻會更重!

李瘦是抱著必死的決心來救鄭肥!

薑望一把推開五府海仍在動蕩不休的鄭肥,順勢抽出長劍,拖著一條斷腿,灑落一片鮮血,踏青雲又撲向了李瘦。

李瘦對鄭肥感情如此之深,他決定成全!

或許有人能從李瘦身上看到人性的光輝,但薑望看到的是機會。

殺鄭肥本就是假象,他隻是要暫時廢掉鄭肥,同時在這個空檔裡,覓機搏殺手段層出不窮的燕子。

而李瘦拚死相救鄭肥,給他造成重創的同時,也讓戰局進一步演變。

他果斷做了選擇。

這一記反撲太突然,太堅決。

快到讓旁觀的林羨都反應不過來,正在戰局中的燕子也追之不及!

上一刻還氣勢凶狠地要與鄭肥同歸於儘,劍貫鄭肥之腹,下一刻就果斷推開鄭肥,反撲李瘦!

他的心臟都碎了,他嘴裡還在溢血,他斷了一條腿……但疾飛在空中,卻像青鳥一樣自由!

自由也自我。

而剛剛親手捏爆了自己的心臟,整個人都因為痛苦蜷成一團的李瘦,才驚覺風聲襲來,整個人迅速騰身——

就已經被一柄長劍,自天靈貫入,一路毫無阻礙地刺到底!

轟!轟!

星樓碎滅,五府崩塌,通天宮頃刻如泥沙!

人魔第四削肉人魔,以一種誰也沒能想到的方式,就這麼輕易地死去了!

而薑望整個人也驟然翻倒,如折翼之鳥,跌向地麵。

一陣劇痛自天靈襲來,直衝脊柱,遍傳全身,痛得他幾乎張口欲嚎,他卻死死忍住。

這時候他才想起來,鄭肥和李瘦早已服下了平衡之血,現在看來,雙方的神通已經有一定程度上的共通,李瘦身上亦有了部分惡報神通的效果。

但不幸中的萬幸在於……

他曾因一念之仁,救了封家唯一的血脈,讓鄭肥和李瘦的平衡之血,未能徹底圓滿。

李瘦身上平衡而得的惡報效果,終不能與真正的惡報相比。

在即將跌落地麵之時,薑望懸停下來。

在距離地麵不過三尺遠的位置,驟然翻身而起,目光平靜地,直視那正在趕來的燕子!

呼,呼!

薑望喘著粗氣。

他身上處處是傷,殘軀衰氣,血汙遮麵。

他的劍仙人之態不知消解在何時,或許是在與鄭肥貼身時,或許是在劍貫李瘦天靈時

他看起來虛弱得可以被任何人輕易殺死……

好像一根稻草就可以將他擊倒,一陣風就能讓他永眠。

但他這一個眼神,生生將揭麵人魔逼停!

恍惚在這一刻,燕子才意識到,麵前這個劇烈喘息著的傷者……

不是什麼弱不禁風的單薄少年。

而是劍屠桓濤李瘦兩大人魔的真正強者!

四大人魔已去其二,她和萬惡人魔,還有沒有可能殺死此人

燕子懸停在空中,不由得看向了鄭肥。

癡肥的胖漢正站在地上,他的天地孤島幾乎被一劍斬碎,五府海猶在動蕩不休,被薑望一掌推開之後,他落回地麵,搖晃了一陣才站穩。

此時正愣愣看著李瘦。

或者說,李瘦的屍體。

成天跟在他屁股後麵,附和他說的每一句話,對他言聽計從,很少頂嘴……既是跟屁蟲也是應聲蟲的李瘦,就這麼死了。

連一句遺言也沒有留下。

碎心來救鄭肥時,那一句痛啊三哥!,竟然就是他人生中的最後一句話。

永無它言。

為了救下鄭肥,他以近乎自殺的方式發動同歸,阻止薑望。

這直接導致了他的虛弱,從而給了薑望一劍貫殺的機會。

這個從來沒什麼主見的瘦子,顯現主見的時候,竟是在此刻。

鄭肥張了張嘴,好像要說什麼,但一個字也沒擠出來。

很少有人知道,李瘦真的是他的弟弟。

不是什麼鄭老三李老四這種人魔間的排序,而是真正存在著血緣關係。

他們一母同胞,血脈相連。

他們的父親,早年是個書生,但讀書不行,讀了幾年就被退學。跑去做生意,做什麼都虧本。後來沉迷賭博,又敗光了家產。

每日撲在賭桌上,從賭桌上下來,就泡進酒壇子裡。

他們的母親,也常常丟下他們不管,在外與人有奸情。

父親家在當地有較強的宗族勢力。母親與人私通的事情暴露後,奸夫被浸了豬籠。

因為他和李瘦都還小,需要照顧,母親才得以活命。

宗族需要人丁,父親也開口原諒。

但父親說是原諒,卻更像是為了保住一個提供賭資的長工。

自此以後,成日虐打妻兒。

稍不順意,就拳打腳踢。打**,打野種——他懷疑李瘦是那個奸夫的種。

他的母親不堪折磨,在一個早晨,給他們兄弟做了飯之後,就跳進了河裡。

鄭肥還記得,那天早上吃的是紅燒肉,美好得像過年一樣。母親說,以後長大了要多掙錢,就可以天天吃紅燒肉。

走出門後,再回來,已是裹在草席裡。

年幼的他,並不知道死亡的意義。隻是自此以後,他們兄弟兩個,便跟著父親過日子。

母親的死,像是一塊石頭掉進水中,激起了片刻的漣漪,但很快就恢複原貌,什麼變化也沒發生。

父親沒有改變,反而變本加厲,有時候想起來了,就弄兩個饅頭回來,想不起來,就讓他們餓著。常常把年幼的李瘦打得遍體鱗傷。

他總是去鄰居家討飯吃,後來鄰居看到他們就關門。

他不知道李瘦到底是誰的種,他隻知道李瘦是弟弟。

他不敢攔暴躁的父親,隻知道在弟弟挨打的時候,撲上去用身體擋住。

打我,打我,父親打我吧!我不怕疼。我真的不怕,哈哈哈!

他每次都這麼笑,他記得父親以前很喜歡看他笑,說胖嘟嘟的,很可愛,笑起來像個肉包子。

但他的父親……

就真的兩個孩子一起打。

用拳頭,用鞋底,用棍子……

這個是不孝子,那個是野種。全都是那賤婦留下來害人的孽障。不然他天生大才,怎麼會醉倒酒甕,如何會時運不濟。

直到九歲那年……

他笑著捅破了父親的喉嚨,而那把剪刀,是弟弟遞給他的。

他們逃離了那個地方。

後來很多年,他始終忘不了父親當時的眼神。是仇恨、是痛苦、是怨毒,還是彆的什麼鬼東西。

總是一直看著他。

他不怕。

他不怕疼,不怕死,不怕父親,什麼都不怕。

他還是跟著父親姓鄭,弟弟則跟著母親姓李。

多少年了

這個跟屁蟲黏在身邊多少年了一起走了好遠的路,做了好多的事情,玩耍了好久……

鄭肥不知道此刻的自己,是什麼心情。

他隻覺得,這真的不好玩。

太不好玩了!

這是一生之中,最讓他不舒服的遊戲。

他沒有注意到燕子的視線,他無法注意。

他看著氣息全無的李瘦,仍然感覺這是個玩笑。

李老四,裝……嗬嗬……裝死玩,是不是

是不是裝死,你怎麼不走近一點,自己看薑望的聲音響起。

這聲音是平靜的,於是更顯真實、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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