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有外地吳姓商人,在草原見色起意,結果第二天就被送去行刑……
此案見於牧國刑卷,記曰……器甚小,不能就馬尾,刑夫不耐,揮刀去之。
據說這吳姓商人使了不少銀子,想回本國審理,卻未能成功。這件案子流傳甚廣,也是列國律法不同的一個明證。
天下列國的法典,本都是脫胎於《法經》,隻是因時因地不同,又因為不同法家修士的理念,而出現諸多差異。
法家門徒精通天下法典,行止從不違律,處理惡事往往以當地官府為主,在很多國家都極受歡迎,甚至可以說,是最受歡迎的遊學之士,常常被當做本國吏員之外的有力補充。
對於那些極重官方威嚴的強大國家來說,則恰恰是最不歡迎遊學的法家門徒的。
當然,這些國家吸納法家人才,卻往往不遺餘力。
說到底,他們要的是令從己出,其次才是規矩。
三刑宮在不同地方尊重不同地方的律法,有覺得律法不妥的地方,也隻是選擇派人才入仕,默默從成法上加以修正,從不會直接以武力乾涉哪國。
因而名聲極好。
但在各國之外,涉及人族整體的部分。如妖族、魔族、海族……三刑宮則依循《法經》。
薑望通魔一事,恰是三刑宮可以繞開景國律法來關注的。
放諸天下,以公信力而論,三刑宮遠非鏡世台可比。
所以三刑宮這邊一表態,景國鏡世台那邊輿論就已經崩潰。
在此情況下,景國緘默,天下卻並非無聲。
大楚淮國公府。
隻以一根月釵簪起發髻的中年美婦,緩步走在園中。
衣著雖極素淨,儀態自然雍容。
其時滿園花香暗湧,一樹斜暉在天。一個身穿水藍色長袍的俊秀少年,獨坐亭中演法。
一張石凳,一人而已。
水流繞身而轉,波光中隱現亭台樓閣。但見水榭龍宮,生而又滅,愈發映得其人出彩。
小光殊……婦人開口道。
聲極溫柔,似能撫平世間一切皺痕。
左光殊睜開了眼睛,隔著水流與婦人對視:娘親何事
眉頭微皺,有些被打擾的不快。
倒不是說母子倆感情不好,隻是他醉心修行,隻求奮進。而娘親每月至少要來勸個五次以上,讓他多休息、多玩耍。總找借口影響他修煉,今日杏園的果子,明朝沃野的花。
這個年紀的他,好聲好氣說了幾次也無用後,就難免有些不耐煩起來。
走入園中的中年美婦,名為熊靜予,乃是大楚皇室女,是當今楚帝的親妹妹,血脈尊貴。當年嫁入淮國公府,是楚地人人豔羨的一樁親事。
後來左光殊的父親戰死後,楚帝心疼妹妹,勸她另嫁,並列了好幾個權貴之家任選。卻被她堅決拒絕,隻說曾經長河難隨波。
她一手拉扯著兩個兒子長大,親自教導他們,說要為英雄繼英雄,也的確做到了。
長子很爭氣,重振左氏聲威,橫壓楚國年輕一代,直到河穀之戰,天驕隕落……
這個堅強而溫柔的女人,腳步很輕,是這麼多年來養成的習慣,怕自己影響了孩子的修煉。
見得左光殊這副不耐煩的樣子,她也不以為忤。
隻搖了搖手裡的玉簽,溫柔笑道:剛剛得到了一個有趣的消息,看來你是不想知道咯
終是自己的娘親,不能惡語相向。
左光殊雖然對她嘴裡的‘有趣消息’毫無興趣,也早就厭煩了那些燈會、花會,卻也不能明言。
隻能垂著眼眸,好聲好氣地解釋道:娘,我要修煉呢。
噢,這樣。熊靜予歎了一口氣:也是。你這大楚俊才,堂堂小公爺,怎麼會在意一個齊國人的消息呢是娘親打擾你啦!
左光殊抬起眼睛來。
但她已經把玉簽放到身後,就那麼背著手往園外走。
嘴裡小聲嘀咕道:也不知道你上次說的那個,會陪你去山海境,會到家裡來住一陣子的薑望……是不是這個薑望呢
娘……左光殊糯糯地喊了一聲。
熊靜予歪頭回身,美眸中盈著笑意:誰在叫我呀
左光殊揮手將那繞身的水流去了,乖巧地道:是小光殊哇!
熊靜予整個身體轉回來,仍然背手在身後,臉上露出很浮誇的、擔心的表情:娘是不是打擾你修煉了
哪有!左光殊趕緊否認。
當真沒有
確實沒有!
噢。那我就放心了。熊靜予輕輕拍了拍心口,做出長舒一口氣的表情:耽誤了小公爺修煉,我可怎麼好意思
左光殊垂著眼睛,窘道:娘……
唉喲。熊靜予輕聲一笑:咱們小光殊,這會知道害羞了呢。
那個……娘。左光殊心知不能跟她纏磨下去,七聊八扯的,這女人能聊到明天早晨去。便歪頭往她身後看了看,伸指點了點,乖巧地問道:您帶了什麼消息給我啊
熊靜予倒也不繼續逗他,隻將手裡的玉簽往前一遞:喏。
左光殊一步踏出亭外,便將這記錄情報的玉簽拿在手中,心神流過,已儘得其中消息。
看向自己的娘親,眼睛變得晶亮:屬實
熊靜予笑道:章華台的消息,還能有假麼
左光殊自矜地笑了笑:他還不錯嘛,不愧是能跟我交手的人物。
薑望與左光殊在太虛幻境中交好,熊靜予自然是知道的,不然也不會第一時間拿著這消息過來。
那行。熊靜予笑著瞧了瞧兒子,轉身往外走:娘就不打擾你修煉了,免得叫你煩呢。
娘,可彆這麼說。左光殊在身後很是嘴甜地道:我一點都不煩呢!
熊靜予並不回頭,隻擺了擺手:給你房間裡涼了鳳梧茶,回去記得喝。
那背影漸漸遠去了。
這是習以為常的背影。
待得娘親走遠,圓內空空,左光殊才猛地一握拳頭,在原地蹦了一下。
嘿!
青史第一內府!可真了不起!
已經走出園子的熊靜予,忍不住又笑了。
自……之後,小光殊很少有這麼開心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