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他認真思慮之後,隻說可以一試。
與之相對的,重玄勝將這麼危險的事情交給他,也沒有說多餘的話。
或許得勝營數千士卒這一路殺來,得到的是滿滿的收獲,戰功、財富,應有儘有。感受到的,是勢如破竹的暢快、戰無不勝的喜悅。
但身為得勝營核心的兩人,卻無時無刻不在感知危險。
他們畢竟身在夏境,處在群敵環伺之中,是於怒海深處搏擊風浪,隨時有被大潮吞沒的可能。
隻是因為重玄勝過人的智計,才讓一切看起來很輕鬆。
但承擔三千人生死的重玄勝和薑望,怎麼可能輕鬆
薑望無時無刻不在修煉,重玄勝無時無刻不在思考。
他們不停地交流,不停地討論,但其實身入敵後,可供選擇的餘地並不多。
在會洺府的戰爭秩序重構,夏方明確有大人物趕來坐鎮之後,這種危險的警兆,達到了最高點。
如果說之前尚有騰挪空間,那麼從現在開始,一步都不能走錯!
新節城是必須要擊破的一座城池,在重玄勝的戰略計劃裡尤其關鍵。
用一座鴻固城的陷落,用一身紹康府軍的軍服,攪亂會洛府風雲,引起紹康府方向的警惕,重玄勝已經用智略創造了最好的條件。
現在則是到了冒險的時候。
欲奪新節,不可強攻。三千人軍陣正麵對轟,沒有破城的可能,甚至於大批人馬都不可能靠近城牆。
以一夫之勇,斬將奪旗占門,卻是此時情境下,唯一的機會。
如果重玄勝是武力更強的那一個,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以身而行。
現在薑望不做彆的思考,亦同此理。
他們之間的交情,已經超越了那些不必要的考量。
他們對彼此,是毫無保留的信任。
該說不說的廢話,時時刻刻都在說。此時卻也…不必多言!
薑望將儲物匣和長相思都留下。
換了軍服,騎上玉台青驄馬,拿了夏軍信騎的旗和印文,取了玉台巡騎的製式短弩和短劍,又跟重玄勝學了幾句帶會洺府北部口音的話……而後便輕輕一提韁繩,縱馬揚蹄,自往新節城而去。
此處大城雄立,茫茫天壓雲低,護城河如玉帶纏腰。
護城大陣已然開啟——沿途所經的城池,皆是如此。夏國守軍已不太顧得損耗,轉進了更謹慎的防守策略。
穿著夏國玉台巡騎的青色短打製式勁裝,用一手禍鬥印自晦了寶芒,薑望單人獨騎,向新節城奔馳。
重玄勝和十四藏在樹影中遠眺。
其時,遠城如山,遠空如畫。
其時,流雲似奔馬。
其時,青白色的駿馬、馬背上的騎士,一去未回頭。
我乃玉台巡騎,緊急軍情傳遞,新節城守將接令!
我乃玉台巡騎,緊急軍情傳遞,新節城守將接令!
薑望縱馬疾呼,鼓動道元,高聲連呼三遍。
新節城頭,數架大弩移轉。輝光流動,寒芒相指。
薑望立即一手執旗高舉,另一隻手也張開,高高舉了起來,以示自己絕無威脅。口中仍呼:本城守將何在!
片刻之後,城樓上一員將領俯瞰過來:所傳何令
薑望隻道:重大軍情,隻傳新節守將,請以令印勘合!
玉台巡騎的規矩,新節城守將自是知曉。
但令要隨身,印不能假手他人,貿貿然與城外之人接觸,他也不肯。
隻道:請定止道元,接受檢測!
薑望一言不發,在馬背上高舉雙手,同時散去了道元波動。
此時城樓守軍若是歹念,大弩一射,他很難反應過來!
與此同時,兩員守卒飛身而落。
一者拿出一個灰色陣盤,命薑望滴血其上。
此為神禁盤,名頭唬人,但實際效果隻是檢測目標是否有神臨修為。此陣盤的研發,就是為了避免單兵奪城的情況發生。
修為可以隱藏,氣息可以收斂,但金軀玉髓的神臨本質,不可能改變。滴血於陣盤之上,一切無所遁形。
所謂神禁,是禁神入城。
神臨修士不可能是玉台巡騎,而神臨之下的修士,又幾乎不可能在護城大陣的壓力有所作為。
薑望依言為之。
另一名守卒,則開始對薑望搜身。
他的儲物匣、隨身長劍,全都留在重玄勝那裡。
玉台巡騎製式的短弩、短劍,都被收走。
那人又伸手去拿他掛在腰間的信筒一薑望雙手未動,但怒視其人:非受令者不得窺軍情,違者斬!
負責搜身的守卒並未說話,仍是打開信筒往裡看,除了被卷成一束的軍令,並無它物。什麼符篆、陣盤之類能夠瞬間製造傷害的器物,都是不存在的…於是將信筒蓋上。
執神禁盤的守卒則對城牆上點了點頭,示意檢測通過。
於是新節城守將命人放下一條繩索,道了聲:上來說話。
護城大陣的壓製下,非主陣者認可之人,僅飛行都會十分費力。
所以哪怕玉台巡騎皆是超凡修士,其中不乏騰龍,新節城還是放下長繩之所以不是吊籃,自是因為人雙手握繩攀爬,本身亦是一種不設防的表現。
攀爬過程中若守將稍有懷疑,隨時可以將其射死!
單騎賺城,真是一個危機的活計。你必須要讓自己置身危險之中,才能夠贏得彆人的信任。
薑望二話不說,將令旗橫咬在口中,躍離了馬背,雙手握住長繩,動作矯健地上攀。
三兩下上得城樓,便見得一隊五百人軍陣結陣威懾,兩架大弩相對。
此城守將亦全甲在身,沐浴在護城大陣的光輝中。
薑望心知,對於這位掌控著全效率開啟的護城大陣的守將,自己隻有一擊的機會。
一旦被對方借用大陣之力反擊,他也隻有逃命一途可走。
心中有萬種計較,麵上無半分波瀾,他隻立在城垛後,將令旗珍惜地拿在手中。規規矩矩,一步也不前移,重複道:重大軍情,隻傳新節守將,請以令印勘合!
我乃本城守將薛妨。新節城守將隨口問道:兄弟是哪裡人
薑望並不答話,隻道:請以令印勘合!
他隻學了這幾句,再說便要露餡,哪裡肯多聊。
好在軍情緊急,這些無禮反倒更切合實際。
名為薛妨的守將也並不在意,自儲物厘中取出用於勘合的印文,又拿出自己的將令:來,咱們且對上一對…宣平侯三天前才帶兵離去,這是又有什麼事情發生
在他麵前的、這位沉默寡言的玉台巡騎,一言不發,隻是拿出自己隨身的信筒,從中取印文和軍令薛妨看到,那是一隻修長有力的、很適合執劍的手。
當然此刻其人的劍和弩,都已經被收繳。
也不知怎的,他的視線忽然一抬,便看到一雙赤金色的眸子,沿著視線撞來
—一摧枯拉朽般,直接撞進了意識深處。一輪大日已西墜,鼓蕩磅礴之威,
落進通天宮,生生撞開其門!
神魂層麵敵人已破城,身外敵人已在城中!
堪稱恐怖的神魂力量洶湧奔流。
通天宮對宿主的強大保護,才叫他勉強組織起神魂防禦。
可身外身,已是寒光轉。
外樓層次,誰能在薑望麵前愣神
他幾乎沒來得及感受痛苦,便陷入了永無止境的黑暗中。
一支小小的玉台令旗,正正貫穿了顱門!
他生為守城,死而立旗。
而薑望一擊得手,神魂之力繼續催發,在單騎破陣圖的作用下,瞬時間匿蛇穿襲四周,匿蛇百遊!
神魂層麵的強大優勢,不足以讓他在通天宮對宿主的保護之下,強摧同層次對手,但對於這些守城小卒,則可輕而易舉地製造混亂。
哢哢!
果斷的機擴聲中,破法弩箭呼嘯而來。
青雲印記隱現,薑望險之又險地側身避過。
他已經感受到了整座護城大陣在向他釋放壓力,薛妨雖死,護城大陣卻還開著。身外紫極之征龍的饋贈正在加以抵抗,天穹高處四座星樓並耀,一條星路貫通四樓,直落人間!
磅礴無極的星力洶湧而來,覆蓋了薑望身周,以恐怖的消耗,與護城大陣的壓力短暫對抗。
胸腹之間五輪神光流轉!
在骨骼的密集炸響、血液的激烈奔流中一天府之軀現。
他踏前一步,已經與城牆上那五百人軍陣的最前鋒迎麵。
不知何時高舉的左手,直接往下一按一樓台亭閣舊時苑,車如流水馬如龍。
一座璀璨的、華麗的火焰雄城,瞬間淹沒敵陣,傾覆了城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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