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的話題,總是圍繞著家主之位展開。三句不,述承權,一個勁地攛掇老爺子退位讓賢。最賢者首先當然是他這個重玄氏長子,次賢者就是他的兒子,重玄氏長孫。叫老爺子從中挑一個,怎都不會出錯。
老爺子通常是連罵帶踹。
而他重玄遵,常常是坐在那小橋連岸的石階上,靜靜地看一本閒書,很少乾涉那對父子的話題。
曾經是那麼平常的時光。
現在想起來,竟如水中之月不可及。重玄遵獨自一個人在這院中,在這石橋上,輕輕地、輕輕地歎息了
一聲。
他很少歎息。
就像很多次看落葉,從來不覺得憂傷。安靜地聽很多曲子,也未曾有過感懷。
卻在某一天,這麼平常的午後,突然想起來很多過往。
於是這一池秋水,便如此的讓人惆悵。
走下石橋,又走上石橋。
在那石階上來回走了幾遍,才終於是不回頭地離開。
重玄應離開這處院落,走到了自家老爹休息的房間外,想了想,推門而入。
重玄大爺正仰躺在搖步床上,睜著眼睛,愣男地看著頂帳發呆。
爺爺已經送去族地歸葬,喪禮結束了。重遵走近床頭,輕聲說道。
重玄明光嗯了一聲。有氣無力。走吧。重玄遵道。
重玄明光眼珠子動了動:去哪
你不是自己有房子麼重玄遵道:去我那裡也行。
重玄明光閉上了眼睛:這就是我家,我小時候就住這兒我住很多年了。
行了行了。重玄遵道:我幫你把東邊鄰居的院子也買下來,一並給你打通。再請徐大匠出手設計,徐大匠你知道天香雲閣就是他的手筆。一應花費我全負責,包準讓你那房子成為城北第一豪宅。
這不是房子的問題!重玄明光坐了起來,一邊找鞋一邊嘟囔:主要是太不習慣了。
重玄遵半蹲下來,一邊幫他穿靴子,一邊道:小胖說了,你的房間,他還是會給你留著,隨便你什麼時候回來住,住多久都可以。但我想著,父親是何等人物,生平最是講究,哪裡會分家之後,再賴在侄兒家裡
就是。重玄明光很用力地點了頭,還嗤道:我堂堂重玄賢長,生意做得不知多好,難道會缺房子住小小胖侄,可笑可笑。忒操心!
這時候靴子已經穿好了,重玄遵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他於是站起身來,但是起得太猛,一時目眩,晃了一下,又跌坐回去。
臉上的意氣風發頓時又沒了,有些哀傷地看著重玄遵:我是不是老了
重玄遵認真地打量著他:父親還很英俊。重玄明光眼瞼微垂:父親以後沒有父親了。
重玄遵道:爺爺一生所係,唯有家族。我那個胖弟弟還是有些本事的,不會辱沒了重玄家名。
他的聲音很平緩,自然有撫平情緒的力量。
也就有一些小聰明。重玄明光哼了一聲:彆說跟我比了,照你都還差一點,我真替家族未來操心!
是是是。重玄遵附和道:但既然木已成舟,父親賣兒子一個麵,就不再與他計較。
重玄明光瞪了他一眼:我豈會與一個小輩計較你爹是那等空有好皮囊卻無好肚量的人嗎
頓了頓,又問道:但你說你爺爺能放心嗎
重玄遵語氣認真地道:小胖差的隻是武力,我毫無保留地教了他三個月。爺爺是知道的。
重玄明光有些惆悵:就怕你教得不行。他又太蠢笨。
重玄遵無奈道:那回頭等您有空了,您親自指導一下。
罷了,罷了。重玄明光擺擺手:我也是想通了。兒孫自有兒孫福,你爺爺生前......
他說到這裡,忽地止住話頭,想到了什麼似的,長歎一口氣。
重玄遵不解:您這是重玄明光不說話。
您有事直說。重玄遵道。
重玄明光直愣愣地看著他:我爹沒了,你爹以後也會沒的。
重玄遵聽著像是自己挨了罵,一時沒有吭聲。
爹在想啊。重玄明光長籲短歎起來:等爹以後也走了,你一個人孤苦伶仃在世上,可怎麼辦
這個好辦。重玄遵道:您隻要修到神臨境界,壽限就會到達五百一十八歲,日子長著呢。
重玄明光幽怨地看了他一眼,緩了一陣才道:爹倒也不是修不成,主要誌不在此。,
前幾天看您大半夜地自己在那裡修煉,我還以為您壯誌滿懷呢。重玄遵道。.
那不是你爺爺走了,我說發憤圖強一下,讓他安心地去嘛結果你也看到了,天妒英才,老天不敢使我功成。再者說,修行這種事情,不能操之過急,要看緣分的。有人一輩子苦修,成就不過爾爾。又有先賢皓首窮經,卻是一步衍道。你爹差在哪裡爹明年開始讀書,也未必不成。你現在還小,不懂這裡麵的道理。等以後有空了,再說此事。
重玄明光說著說著,拍了一下大腿:爹主要是愁啊
他偷眼瞥著重玄遵的表情,暗示得很明顯:等你以後也老了,誰來照顧你呢
重玄遵平靜地道:您多慮了。我是神臨修士,至死方老。另外我洞真不是問題,最少也能活一千兩百九十六歲。
哦,那沒事了。明光大爺起身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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