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風愈冷。
這極寒之風好像要凍進人心裡。
但站在霜風穀外遠眺這一幕的人族戰士們,血液卻沸熱起來。
已經有人高舉齊國經緯旗,飛往炎牢城報喜陣斬兩位妖王,放在哪裡都是大功。尤其獅善聞身份非凡、天賦強大,價值非一般妖王可比。更彆說還直接改變了霜風穀的戰場形勢,反敗為勝!
剩下的人,則是站在穀外歡呼。
雖然疲憊,雖然身上的傷口疼痛難忍,雖然此戰死傷慘重,但是贏了!
無論份屬齊國、景國,又或彆的什麼勢力。此刻他們是為人族的英雄歡呼,為人族的勝利而歡呼,為他們自己而歡呼當然隔著霜風,都顯得遙遠。
薑望緘默地運轉著玄天琉璃功,精準地分配力量,與極寒之風對抗。左手翻出畢方印,在身外開出火域來。
火域壓縮得極薄,幾乎是貼著身體存在。如此可以稍稍阻隔那浸透骨血的冷意。
遠遠看過去,像是披上了一件赤色的外衣。他沒有遲緩,也沒有時間遲緩。一手提著劍一手提起妖族天海王的屍體,轉身往回飛。這具屍體是戰功,也是戰利品,自不能輕易讓極寒之風糟蹋了。
等到這霜風回流散去,山穀裡還剩下的一切,都將由人族方來檢收——這就是這場勝利,最直觀的意義。
冷風之中,他與高大雄壯的石犀妖王錯身而過。眼睛直視著眼睛。
犀彥兵遠遠地讓開,幾乎是貼著山壁那一側在走。薑望也並沒有追擊。
與獅善聞的生死之爭說起來複雜,實際上在極短的時間裡就已完成。
便是這點時間,他就連道元的運轉都開始滯澀。神魂隱隱僵化,不得不繼續以朝天闕自守。再打下去,那就是真的在求死了。
極寒之風擊打著火域外衣,發出劈啪的炸響薑望隱約知道穀外的人們在呼喊著什麼,但是他甚麼都聽不到。
他的雙耳此時鮮血直流,他的聽覺已經喪失
但凡獅善聞再多堅持那麼一會,這就是這位天海王能夠利用的突破口之一。
可是世事沒有如果,涉及生死,更不存在回頭。已經緩過來的計昭南,再一次提起韶華槍,飛進霜風穀:薑武安,我來接你!
因為不多的力量都在對抗極寒之風,所以薑望也無法捕捉聲音,不能了解計昭南在說什麼。但他明白,計昭南是來接他。
這一次的選擇,說起來是太衝動,但實際上是不衝動不行。
獅善聞和犀彥兵在極短時間內構築的,是絕殺之局。他若不敢搏命,絕對不存幸理。強者相爭,有時候爭的就是氣勢。
一念之差,生死之彆。
那鷹克詢之死,便是前車之鑒。獅善聞的敗亡,也可作為左證。
薑望披風浴火,在極寒之風裡,提著天海王前行,心情很平靜。
來妖界之前,就已經知道這裡是一個怎樣危險的地方。霜風穀之戰來得很突然,很驚險,卻也無非是麵對。
真正能夠走到巔峰的強者,總是在生死線前一次又一次地證明自己。
他隻是走在這條路上。就這樣前行而已。
薑武安薑武安!有一個身掛殘甲的年輕修士,身上傷痕累累,聲音有些喘,但是站在距離極寒之風不遠的地方,對著緩緩飛來的薑望賣力地高喊。
年輕的麵容上,滿是感動。
他呼喊著薑望的名字,也帶動了其他人一起高呼。一場大戰下來,人族戰士總共不過剩下十幾人,個個喊得聲竭力嘶。
死裡逃生,敗中求勝。無疑燃燒了他們的情緒。計昭南飛躍起來,遠遠以槍勁不斷打擊著薑望上方的極寒之風,為他減輕壓力。
看著薑望已經掛霜的臉,以及依舊握劍極穩的手,淳於歸搖了搖頭,將手裡的經緯紫旗斜插在山壁上,對王坤道:你們是很難追得上他了王坤有心反問一句,那你們又能保持多久的領先優勢呢
但這時候想起來,已經沒有們了。
趙玄陽已經不在,景國的神臨天驕們,還說能領先薑望一步的,也就隻剩淳於歸。
新成神臨的陳算,在星月原就已經輸過一次在草原又避薑望鋒芒而走,已經不會被拿來跟薑望並舉。
比之陳算還輸一籌的樓君蘭,則更不必說。至於像他、像伍將臣這樣的還在打磨外樓的年輕修士說是國之天驕,也隻能落在淳於歸口中籠統的你們裡。大概隻有一個裴鴻九,還尚存幾分追趕薑望的心氣。
淳於將軍,你說我們現在
王坤本來想說,我們現在看薑望,是不是就像你們當初看太虞真人
他雖然不覺得薑望能夠跟李一比,但還是準備這樣問的。
但這話畢竟沒能說完。因為他看到——
那個站在霜風穀外高呼薑望之名的、身上衣甲殘破的年輕人,忽然閉嘴。這一閉,彷佛瞬間收回了所有的聲音。其人身周出現一圈靜默的區域,且這靜默還在迅速蔓延。
其人就在這詭異的靜默中,往前一步。狀極平常的一步。
但卻一步踏進了霜風穀,也踏進了極寒之風裡!隻留給眾人一個人背影一個本來平常,現在卻突然變得陰森的背影。
那背影竟然叫王坤覺出了驚懼!這個人有問題!有大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