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幾人抬頭望向門外。
捏著粉末的少年目露詫異,手指一抖,那粉末就這麽直直地落入了盒中,恰好灑在甲蟲的背甲之上。
突然被粉末劈頭蓋臉地襲擊的甲蟲登時在盒中亂竄,“吱吱吱”亂叫的聲音像是在說——
救救蟲!救救蟲!
……
兵荒馬亂的一晚。
被人搶先一步說出答案的少年很是不爽,但終究是頂著一張臭臉為眾人解了惑,又寫了張密密麻麻的藥草方子。
裴玨當場便找來了手下兵士,下令即刻按照方子去配製相同的香囊分發下去。
此事宜早不宜遲,遲則生變。
於是眾人一通忙碌,直到亥時方能歇口氣兒,但到了這時候也累得夠嗆,原定的洗塵宴便也不了了之。
薑姒也帶著紅蕊跟著一同去幫忙磨藥,忙了許久才回主院的屋子。
府裏的廚娘知道都尉夫人也忙得沒吃晚飯,特意拎著食盒送過來,說是專門準備的,保證好吃。
瞧著廚娘樂嗬嗬的臉,薑姒忙道謝。
不過想著還在大堂那兒處理公務的裴玨應該也還沒吃飯,她便將食盒放到旁邊,自己則坐在桌前候了候。
隻是這一候,竟不知不覺睡了過去。
餓了一晚上隻隨便吃了些點心的薑姒,是被一陣菜肴香味給喚醒的。
魚肉的鮮香混雜著臘肉的鹹香,還有最熟悉不過的米粒的香味,將她肚子裏沉睡的饞蟲勾起。
睜開眼,麵前赫然是一勺泛著金黃油脂、煮到米粒顆顆開花的粥。
她眨眨困頓的眼睛,下意識張嘴。
那勺子竟像是有了自主意識般乖巧地主動投入了她的口中。
一勺下去,唇齒留香,暖意瞬間順著喉嚨傳遍全身。
“可還合胃口?”身旁傳來一道熟悉的聲音。
是誰不做他想。
薑姒“唔”了一聲,接過了勺子,極其自然地將青年盛好的滿滿一碗粥端到了自己麵前,問:“忙完了?”
裴玨頷首。
薑姒拿著勺子撥了撥碗裏滾燙的熱粥,忍不住有些感嘆。
“誰能想到一個看著普通的香囊竟然裝的是可以避開蠱蟲的藥粉?怪不得之前阿木紮聞到香囊氣味以後反應那麽奇怪。那賣香囊的掌櫃怕不是生來便是克崔軒的吧?不然怎麽會這麽巧合?”
“不過也幸好香囊賣得又火又便宜還傳到了這裏,不然沒準兒還真讓他的謀算得逞了。”
裴玨聞言,沉吟片刻道:“確實如此,當日最先病發的便是城中百姓,再是城外守營的兵士。若無這香囊在暗處起了作用,怕是如今的未陽城情況更糟,甚至早被攻破,卻不費對方一兵一卒。”
不費一兵一卒就能攻破一座城池,雖然聳人聽聞,但現在回想起來也並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如果當時真的讓崔軒成功了,那留在城中的百姓,守衛城池的兵士,還有背著她一聲不吭就來了這裏的裴玨……
薑姒搖搖腦袋,甩開這種驚悚的想法。
“不提了,吃罷,菜都涼了,吃完早些歇息。”她道。
本是再尋常不過的一句話,但薑姒卻感覺身旁人看她的目光似是瞬間變得有些意味深長,不禁疑惑。
裴玨動作優雅地挾了一筷子菜放入了她的碗中,但笑不語。
薑姒一頭霧水。
什麽毛病這是?
吃飯就好好吃飯,擱這兒亂發什麽……咳咳,笑得那麽勾人做什麽?
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向了方才一直被她忽略的一桌子菜,然後便差點兒被一片綠油油的顏色閃花了眼。
雞蛋韭菜,涼拌韭菜,韭菜蔥餅。
她路過府裏後院的時候是看見那裏種了韭菜沒錯,但廚娘這是把所有的韭菜都給拔了做了這一桌嗎……
正在薑姒愣神的時候,碗裏冷不丁又被挾了一筷子菜。
“吃罷,吃完早些歇息。”
將剛剛薑姒說的話又原樣還給了她,一字不差。
薑姒頓了頓,十分鎮定地吃完了這頓飯,而後在二人將要歇下的時候,將人毫不留情地趕去了其他屋子。
青年被關在門外,嘆道:“表妹好心狠。”
她將門栓“啪”地一聲落下,不為所動。
想什麽美事兒呢?
之前的種種,她可還沒找他算賬呢,隻不過是看在他生病,且現在未陽城危機未除的份上,才暫時撇到一邊不提罷了。
一筆一筆她都記著呢,回頭等這裏的事情結束,必要跟他好好掰扯掰扯。
門外傳來幾聲輕咳。
薑姒尚未從門栓上拿開的手指顫了顫。
“夜裏風涼,表妹記得關窗,我這就走了。”門外的青年道。
腳步聲漸起。
一步,一步,不知怎的,在這寂靜的夜裏顯得動靜格外大,像是踩在了薑姒搖搖欲墜的良心上。
她突然記起了之前馮管家說的,府裏房間不多,能睡人的更是少,她把人趕走了,他不會又跑去她白日裏看到的那間書房去睡吧?
那樣窄小的一張榻,哪裏是風寒還沒好全的病人能睡的?
門外又是一陣輕咳聲傳來,且有愈演愈烈的趨勢。
“真是敗給你了。”
薑姒低聲喃喃了一句,將放下的門栓又拿到了一邊。
“咯噠”一下。
還未等她開口將人喚住,麵前的木門忽而被人從外打開。
甫一抬頭,她便被擁入了一個滿是雪鬆氣息夾雜著淡淡藥香的懷抱。
“就知道表妹心疼我。”青年輕聲喟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