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姒起初還掙紮,但在他語帶笑意的一句——
表妹是想邀我一起洗嗎,之後,便登時乖乖不動了。
之前客棧的那回還歷歷在目,可不能給他趁機胡來的理由,薑姒忿忿心想。
好在說是洗澡,裴玨便真的隻是給她洗澡。
水溫恰到好處的滿滿一桶熱水,再混雜著清爽柔和的淡淡皂角香味。
青年坐在浴桶邊,骨節分明的手指替她梳理著散開的青絲,偶爾掬起熱水從上淋下。
微垂的眉眼間滿是化不開的溫柔,像是絲絲縷縷纏人的糖絲緊緊裹住了她,再難逃脫。
窄小的隔間內熱氣氤氳。
被人伺候的感覺總是不錯的,放鬆心神的薑姒趴在浴桶沿邊,鴉羽般的睫羽撲簌簌顫動,瞧著眼前漸漸被熱氣模糊了麵容的青年,不知不覺,竟睡著了。
半夢半醒間,有人將她從水中撈起,為她擦乾身上的水珠,換上柔軟的寢衣。
一起一落。
薑姒感覺自己似乎從一個溫暖的懷抱陷入了另一個略帶有涼意的地方,不由地打了個寒戰。
她下意識伸手,想將方才那股暖意留住。
裴玨望著懷裏扯住自己衣襟的女子,無奈笑了笑,轉頭低聲朝門外稟報的小廝吩咐了幾句,而後將人擁得更緊了些。
耳邊傳來繾綣低語。
“睡罷,我在。”
她緊偎著青年,瑩白指尖輕輕攥住了那股讓人留戀不已的溫暖,慢慢沉入了夢鄉。
……
醒來時已是天黑。
身上不知何時已被換上了乾淨的寢衣,柔軟乾燥又舒適。
可薑姒側臥在床榻上,攥了攥掌心一直抓著的衣衫,盯著眼前寬闊的胸膛,卻越想越不對勁兒,越琢磨,目光便變得越是危險。
青年似是察覺她醒了,攬在她腰間的臂膀收緊,下巴在她頭頂上溫柔地蹭了蹭,輕聲問:“不再繼續睡會嗎?”
低沉的嗓音透著股剛從小憩中醒來的微啞。
充滿磁性的聲音擦過耳邊,讓薑姒有一瞬間的恍神,隨後又立馬清醒過來。
睡什麽睡?
之前念著正事未完,便將過往的賬都暫且壓下不提,現下大事已了,可不就到了清算的時候了麽?
隻要一想到身旁這人的脾性,她就覺得牙根兒癢癢。
事事都喜歡瞞著她。
且不是一次兩次。
打著為她好的旗幟自顧自地做些衝動的事,喊她小烏龜,自己遇到事情的時候卻逃避到一走了之。
就譬如說未陽城那回,若是沒有那誤打誤撞的香囊恰好解了危機,她都不敢想象他一個人留在那裏最後會怎樣。
是讓她哭哭啼啼去全軍覆沒後的城裏給他收斂屍體?
還是讓她抱著最後一麵竟然是在吵架的遺憾過完餘生?
至今回憶起未陽城消息傳來的那日,她都猶有餘悸。
但秉著給人最後一次坦白機會的念頭,薑姒裝作不經意地提起。
“不睡了,隻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之前我讓紅蕊傳話說讓你早點回來,你為什麽不打一聲招呼就走了?就不能等我把話說完再離開嗎?”
緊靠的胸膛一僵。
她故意道:“難道是情況太緊急了嗎?”
青年像是鬆了一口氣,“確實情況緊急。”
還真敢接著她的話說,薑姒黑了臉。
如果有些事她不挑明,是不是他還打算一直藏著掖著?
回回都如此,日子還過不過了?
於是,夜色沉沉的都尉府中,路過主院的丫鬟們眼睜睜地瞧著自家主君大晚上的被夫人毫不留情地趕出了房門。
丫鬟們偷偷打量著那邊,轉過頭竊竊私語。
“主君怎麽又惹夫人生氣了?”
“不曉得,主君看起來就不像是個會哄人的,夫人生氣也是應該的。”
“就是就是……啊,主君剛剛好像看了咱們一眼,快走快走,咱們去隔壁院子說。”
幾個丫鬟你推我我推你,一眨眼的工夫就消失在了院門處。
空蕩蕩的主院內,便霎時隻剩下青年一人孤零零地站在門外,莫名地透出幾分寂寥。
修長的手指輕輕叩在門扉上。
篤篤——
“……表妹?”
青年的語氣聽起來似是有幾分可憐。
可薑姒望著門外那道身姿欣長的人影,心底卻在想:上回她便是被他這樣給糊弄了過去,這次可沒那麽容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