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再見時,已是巔峰(1 / 1)







“青鬆,你可別說,我感覺你有那種梟雄的氣勢!”薑小男笑了笑說。“江南,你就別內涵我了,兄弟我還不是撞上了個好爹!”薑小男見他麵色輕鬆上許多,於是說:“行叭,我就比不上你咯。不過,說來方才殺他氣焰我可沒少出力,記得請我吃飯!”“那當然,沒你我可贏不了。”劉青鬆頓了頓,拿起街機上的錢分給薑小男一張:“這一張贏的先給你,待會吃飯的時候你儘管拿來付就行。”薑小男看著那張麵額五十塊的巨款,猶豫了下:“說好的是你請我吃飯,拿錢就有點不地道了哦。”劉青鬆想了想,心裏清楚薑小男也是個在想法觀念上不會輕易動搖的人,便收回手裏的錢,不再說什麽。兩人於是就離開遊戲廳去街上覓食。那時岩口鎮上的小街門店沒有現如今這般種類繁多,左右稀疏散著的也就幾家能吃的門店。當然,這些多是次要的,畢竟二十年前的人們在吃食上還並沒有養成刁的習慣。於是兩人也就簡單覓上一家觀感頗有年代氣味的餐館,各自點了一碗三鮮米線,又要了一些炸串,潦草地吃完也就準備回家。臘月時季,淡雲下午後的陽光溫暖中帶著幾分意料之外的柔意,它映在兩人身上,似乎連時辰都因愜意擺慢了許多。午前飄零的雪花薄薄的一層伏在地上,等著、也在候著,送走這一年的吻別,腳踏在上頭,吱吱的,仿佛晃蕩了昨日的歲月。山延村線,周圍一片寂景,一副寥色。兩人身上的棉襖卻另類地成了此處空間最後的一點顏料,但沒人會知曉,這樣獨自挪移的生動往後多久才能再度複映、輕淡……“江南,你想好了嗎?念書對咱這幫人來講可不是鬨著玩,它比打工苦逼多了。”劉青鬆靜默好一段路後,咽下嘴裏的空心玉米棒,才想到這事茬。而薑小男其實心裏對念書這條路壓根沒底。這也倒不是他腦瓜子天生蠢笨,見到語數英就宕機,反倒是薑小男生來的這頭機靈卻唯獨在學習上老是摸不著屬於自己的理想門道。即一提起看書做題就了無興致,甚至還會有抗逆的情緒。這樣造成了下發的書本對他而言無非就兩個作用:一個是拿來賣廢品;另一個則是用來當廁紙。當然,他本人也明白,念書相比於打工,前者更多的是精神上的折磨,而後者除某些特殊情況之外,折磨的主要來源則是屬於肉體上的。並且在許多人心裏,精神上的壓迫才是最令人無法忍受的,故而在當時傳統農村普眾眼中念書這條路,若非必要,皆為末選。隻不過,這些對於已然經曆過一世辛酸的薑小男來說,區區念書之苦又算得了什麽,窮勞生活下因無知積壓的憋屈,那種“老大徒傷悲”的無力掙紮才是最令人痛苦的。所以薑小男回答:“應該吧,畢竟念書多少也算是有錢途的。”“行,你想好了就行,反正我又不是你爹。”劉青鬆隨口說著,喝上一口老酒健力寶,似乎對薑小男方才的回答早有預料。“怎麽?鬆總這是想當我義父麽?那你每月給我個百來塊的零花錢,我可以考慮考慮。”劉青鬆見到薑小男這股突然興起的歪斜之風,差點沒將嘴裏的飲料一口吐出來:“滾你丫的,你要是每個月給我百來塊的零花錢,我直接原地喊你聲親爹!”“那大可不必,哈哈哈……”薑小男被劉青鬆生氣的模樣逗得嗬嗬直笑,後邊也就不再說什麽。待停頓有好幾句話的功夫後,他才姍姍地問:“青鬆,年後你隨你爹去漢京,什麽時候才能回來?”漢京是中原地區的一座一線城市,在洞庭湖的北邊,距離他們岩口鎮所在的地方大概有千把公裏。“不知道,但不管怎麽著也得回來吧,且不說我外婆她們在這住了一輩子,我也在這呆了十多年。”薑小男知道劉青鬆說的話是什麽意思,遊子散如枝葉,而故園寄寓思念無聲,滿滿戶野情緒,到頭來還是落葉歸根。“那你過去那邊,有啥想法麽?”“想法?”劉青鬆晃了晃手裏的健力寶,目光卻順延至路的儘頭:“想法是沒得,反正我過去也是跟著我爹混,他叫我乾嘛我就學著乾嘛。”薑小男對於他的這番“真孝子”行為不敢苟同,自也沒什麽好補充評論的。劉青鬆便接著說:“隻不過我媽據說也要跟著過去,說是要幫忙搞什麽食堂?”“那你外婆怎麽辦?一個人在家麽?”薑小男知道他們家的情況,因為他爺爺奶奶走得早,劉青鬆打小就隨他媽住在他外婆家。而至於他外公,薑小男倒沒什麽印象,不過據說是在劉青鬆還沒生的時候就因癌症撒手人寰。雖說他外公外婆以前都是村裏合作社老職工,在衣食生活方麵也沒什麽壓力,但年輕的時候也就生育了他媽媽這一個孩子。介於這些才有薑小男上麵的疑問。“我不知道,但我外婆都六十來歲的人了,一個人留在家怎麽說都不得行!”“也是,”薑小男點了點頭,心裏則想到自己的爺爺奶奶,他們也正好是這個年齡段的老人。不過好在兩老目前身子骨還算硬朗,互相幫扶下也倒不用子女額外花氣力來照料。隻是這樣依稀的年月還能維持多久?尤其人一旦老了半個身子埋在黃土裏,度一年也就算一年,天知道會不會有個什麽不測風雲落下。心緒行至此刻,薑小男難免有些唏噓,而像他這般多愁善感的人,最見不得的就是親近之人的生離死別,且不管是前一世,還是這一生,情感上的珍重往往是最觸及他靈魂的。隻不過重生後,他的選擇或許多上很多。“青鬆,你書還用麽?不用的話我拿走了!”薑小男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神出乎意料的堅定,而當時劉青鬆兀自走在前頭自然也就沒注意到。劉青鬆平靜地擺了擺手,似乎沒什麽興致:“你拿走吧,都放學校了,留著也沒什麽用。”“嗯,”薑小男輕輕應聲道,再抬頭看時,麵前已是熟悉的岔口。前一世,薑小男就是在這同劉青鬆臨做最後的告別。隻是那時,兩人都沒有額外的話,各自走了也就走了,是沒有如今這般無聲卻感同身受的孤冷。薑小男囁喏著嘴,剛想開口,卻是劉青鬆率先說了話:“江南,其實說到底我這一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來,你既然決定要好好念書可就別還現在這副模樣。”“你也是,好好跟著你爹。”薑小男短短的幾個字卻勝過千言萬語。“嗯,那我走了。”“好,保重。”薑小男點頭,看著劉青鬆背過身,心裏事先想好的話被遺忘得一乾二淨。“不過,江南,下次見麵說不定我們都在巔峰了。”聽見劉青鬆最後的笑聲,薑小男鼻子有些發酸:“一定!”“真想那一天能快點。”劉青鬆兀自說著,離開了。瑟冷的清光下,薑小男獨自停留許久,一直望到他的身影逐漸模糊,化為絲線割走心房僅存的最後一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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