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一過便是年，而薑小男家不出乎意料的還是同往常一樣清淨，算來這也是他父親薑安平沒回來的第三個年。好在他奶奶薑秀娟並沒有稍加數落，卻多是將這些寄語在同神明的禱告中。她很信那個，開年的第一組酒菜、第一輪焚香、第一遝黃紙以及第一縷鞭炮都由此獻給神明。當然，祭禮齊備後，打卦是必不可少的，這可是她同神明溝通的主要方式。隻是薑小男自是不迷信那些的，在他心裏卦數的好壞其實也決定不了什麽，因為再不好的卦，在他奶奶薑秀娟的手中都會被平複，故而它們也就是概率和次數疊加後向好的方向衍生所產生的心理慰藉罷了。過完年往後八天是串門訪親的日子，薑小男家也不例外，而那幾日也算是他們家一年到頭最熱鬨的幾天。雖說依舊少了薑小男的父親薑安平，但他還有兩個姑姑，每逢她們兩家過來拜年，自然是要給自己爺爺奶奶多增許多踏實。大姑薑琴雯，薑小男依稀記得早些年就外嫁到沿海的某個大城市，同她丈夫一塊操持著一家服飾零售商鋪，故而她也算是薑小男家最為有出息的。隻不過，薑琴雯遠嫁在外對於薑家的各類瑣事也就基本就不再過問，僅是每隔個一兩年趁著過年的功夫回來例行走個過場，但更多的也無異於還是想吹噓她在外頭獲得的種種成功。至於他二姑薑曉梅就實在了許多。或許是她住得比較近的緣故，一年到頭還有那麽幾次能回薑家幫襯幫襯薑小男的爺爺奶奶，同他們說說話。薑曉梅同她丈夫是一塊出工認識的，目前一家子定居在寧鄉縣城，也是薑小男他們村鎮所歸屬的一個上級地域縣。雖說二姑薑曉梅相比於大姑薑琴雯的虛作，她更偏重於實際上的貼切，但薑小男前一世就清楚，她們兩人暗地裏都是各懷心思的，隻是他二姑薑曉梅在明麵上礙於表達而已。而以上的這些，歸根結底都是因為薑家唯一的兒子薑安平，也是因為薑家的窮弱。但不管如何，隻要家的那種屬性還能維續存在，也就沒什麽好去挑明計較的。很快，日頭便行至元宵節，薑小男是時候也該要重返校園了。至於說前一段時間他在忙些什麽，那自然是幫著家裏乾一些碎活，儘量樹立好自己一如既往勤奮懂事的人設。而其他空閒出來的時間他就利用出來看書，但這些書並不是實際能抓在手上的，隻因那些都存在他前一世的記憶裏，屬於印象文字。……二月份，春天伊始，綿柔的小雨不斷，整個小鎮都被濕漉漉的空氣籠著，變得臃腫、沉重。薑小男走在一條行人鮮少的小路上，露水打濕了他大半塊衣物，而衣服下沿那鼓鼓囊囊的兜袋卻反常地被他保護得很好。而他有時也會伸手捏捏，生怕裏頭裝著的東西出了什麽意外。在嫻熟地穿過一條落著許多零碎水窪的小巷之後，一塊寫著“岩口鎮中學”幾個大字的牌匾就進入他的視野。這也讓他想到曾經那段無知的青春，想到讀書生涯在此處落下的那枚平淡卻完整的句號。“岩中，一晃十幾年，沒曾想再見時，連我都是一個過來人了。”薑小男有些感慨，也在不知不覺中走近了許多。這會正值報名入學的時間，校門口人還是挺多的，聲音也是略顯嘈雜。薑小男背上背著包袱，佝僂著腰擠在人群裏，自也顯得平平無奇。雖他也見到幾位認識的同學，但就是不知道怎麽，互相都提不起一點兒想要打招呼的興致，或許是每個人都在忙著各自手裏的事情吧。反倒是在薑小男臨了進校門的時候，坐在隔壁保衛室的門衛大叔挑著眼皮朝他使了個眼色，這才讓薑小男徒增了許多對前一世的感傷。因為那時候的他老愛同劉青鬆那一夥人翻圍牆出去，所以每逢被抓自然就少不了和那位門衛大叔打交道。記得有那麽一回劉青鬆被抓急眼了，還昂著頭說要找人給那門衛大叔一頓教訓。而如今想來，薑小男竟打心底裏地覺得好笑，明明都是一些陳年爛賬，小孩子情緒罷了。薑小男腦海裏正比對著過往，渾然沒注意到有人攔在他跟前，若非他低著頭餘光碰巧瞅見那雙白花皮鞋，兩人恐怕就撞到一塊去了。“薑小男，你不看路的嗎？”女孩雖酥眉微皺，臉腮處也跟著披上絲許的怒色，但整個人便是站在那，就給人很乾淨、很清澈感覺，特別是那身白色外衣竟有股不屬於那個時代的唯美。而薑小男見到她，一時竟有些木訥，那清如瓷花的俏臉旁依偎著的兩綹劉海，絲羅輕盈，竟同記憶裏的匹配不上。“喂？薑小男，我說話你聽不見嗎？”女孩試著提高自己的嗓音。“你…是鍾曼薇？”雖然頭發同記憶裏的不一樣，但那張臉薑小男還是記得的。“啊？”鍾曼薇先是一愣，隨後起了埋怨：“薑小男我真是服你了，過個年你還能過失憶？我是沒想到才換個頭發你就認不出來我了。”“好的。”對於她的慷慨解釋，薑小男簡單地硬了一聲就走向一邊準備繞過她。其實薑小男方才在確認這人是鍾曼薇後就已然不想同她搭話，因為重來這一世，薑小男不想再被她拉入分不清的瓜葛中。而見薑小男地對自己一副愛搭不搭的樣子，鍾曼薇當即就感覺臉上火辣辣的，畢竟在別人眼裏，怎麽看都是她鍾曼薇搭訕失敗。“薑小男，你到底什麽意思？”鍾曼薇礙於麵子，轉身就扯住薑小男的衣服，逼問道。“沒什麽意思，”薑小男態度很隨意，甚至於僅是拿餘光掃了眼她。“沒什麽意思，你覺得我相信嗎？”鍾曼薇的那股急脾氣當即就上來：“你分明就是在躲著我？”而鍾曼薇之所以覺得他不對勁，是因為在薑小男的前一世，他對鍾曼薇的各類小問題基本上都是有問必答。即便是他說話常常不是很有底氣，但當鍾曼薇的某些要求懟到臉上，他說出奉承誇舔的話也就不再怯懦。比如現在的這種情況，若是放到過去，薑小男被問到定然會是羞澀地說：“曼薇，你今天真好看！”不過可惜的是，如今的薑小男早已不再執著那些似有可無的荒唐情愫，他唯一所中意向往的隻剩下發展優先度最高的學業。當然，後續有沒有特殊情況，沒人知道，隻是就薑小男目前來看，做一個學習上的鋼鐵貞男才是最吃香的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