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宛音像是被逼到懸崖邊，隻能往前走，無法再後退。她眼見著蔣丞屹推開門，牽著她走了進去。

病房內有監護機器在響，殷宛音對這聲音很熟悉，鐘芙莉住院的時候她就常聽。

這間病房是個套間，華玉蘭在裏麵睡著，蔣經天坐在露台的躺椅上，蔣丞屹拉開門，是殷宛音的聲音傳了出來。

“爺爺，我帶音音來見您了。”

蔣經天抬手按下節目暫停鍵，雙臂撐著椅子扶手站起身。

“爺爺，這是音音。”蔣丞屹摟著殷宛音，蔣經天的目光自然落在他的手上。

不過他沒說什麽，微微抬頭，眼神示意兩人去沙發處坐。

“去看看你奶奶，我有兩句話要跟她說。”

“好。”

蔣丞屹看了殷宛音一眼，她點了點頭，示意蔣丞屹自己沒問題。

華玉蘭還在沉沉地睡著，蔣丞屹卻把門關上。雖然擔心殷宛音，但他知道蔣家規矩不能偷聽，而且這一步是他們兩人都要麵對的，再擔心也得去麵對。

蔣經天抬手替殷宛音倒了一杯水，看了放在她身邊的包裝精美的禮品袋，心中已是了然。

“你哥哥很愛你。”

殷宛音意外，沒想到蔣經天開口會說這句話？

“我，我哥哥他，他……”

“這些東西市麵上買不到的，是拍賣會上的拍品，明家的珍藏。”

殷宛音扭頭看了一眼，她之所以讓明謙然準備是因為自己沒和蔣經天這個層次的人打過交道，不知道應該準備什麽才不失禮數，但沒想到竟一眼被蔣經天看出來了。

“他能把這些東西拿來，我是不是可以理解，明家同意和你和泊於的事？”

殷宛音手揪在一起，心臟狂跳個不停。

蔣經天怎麽不按套路來呢？一上來不是哥哥，就是家裏，都是她還沒解決的難題。

“我，我其實和泊於，已經……”殷宛音有點不知道該怎麽說，一是不知道蔣丞屹有沒有和家裏說兩人已經結婚的事，二是感覺自己把結婚的事說出來怎麽有一種耍無賴的感覺。

蔣經天倒是笑了一聲，氣氛沒緩解，反而讓殷宛音更緊張了。

“我蔣經天的孫兒結婚，你以為我會不知道嗎？”

事已至此，殷宛音也不好隱瞞。

“對不起蔣董事長，是我不讓泊於說的，您要怪就怪我吧，跟泊於無關。”

殷宛音言辭懇切，瞞著家裏的事情的確是她提出來的。

蔣經天喝了口茶，再放下，倒是開口，“都結婚了，就是我蔣家的人，跟著泊於叫我爺爺吧。”

殷宛音猛地抬頭，有點意外。

“我聽了你的節目，很有內容，很有智慧，也……很有意義。”

蔣經天話鋒一轉，“你的存在我早就知道，泊於曾經為了你在家裏吵過鬨過。我和他奶奶當時不讚同你和他在一起，不是因為你身世普通，工作普通，和泊於有明顯的差距，未來在事業上也不會幫到他。”

蔣經天的話說的也是殷宛音一直顧慮的，曾經的她無數次的在心裏麵對著這個問題，卻從未說出口過。因為她的自尊心告訴她，不說就還有可忽略的可能，說出口了就是不得不麵對的事實。

蔣經天注意看著她的反應，知道他把話說到了點子上。

“我和泊於奶奶結果幾十年，風風雨雨她陪著我走過來的。她們華家當年也是望族，她是華家唯一的一個女兒，顯赫的家世，尊貴的身份，和我和蔣家完全匹配。”

殷宛音心裏有些難受，不得不承認，她現在有明家千金這個身份替她扛著，如果是以前，她萬萬沒有勇氣更沒有底氣坐在這聽蔣經天說這些她早就明白，早就分析過的事實。像是一把尖刀，一層一層的剝開她的保護膜，讓她不得不麵對這些。

“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麽，小姑娘把心思都放在臉上了。像你這樣的人心思單純，毫無城府，在商場上早就死個幾百次了，但是在家裏，在泊於身邊，我很放心。”

殷宛音的緊張情緒像是被人紮破一個洞，身心瞬間鬆懈下來。

蔣經天又解釋，“在你看來我和他奶奶是天作之合，但是我要告訴你，這麽多年我和她一直活在家世、背景的束縛下。她奶奶從小就被教育日後嫁入世家大族要相夫教子，她一直聽令於我，她做的每件事說的每句話都是我的意思。我們一直用這樣的方式相處，她像是我的員工，不像是我的妻子。”

回憶過去的幾十年，蔣經天臉上竟有遺憾。殷宛音捕捉到，更從他的語氣中聽出悔意。

“蔣……爺爺，您很愛奶奶？”

蔣經天意外聽到這個字用在自己身上，愣了幾秒。

“您很愛奶奶，所以會後悔、會遺憾。”

因為蔣經天的話，殷宛音倒是有了勇氣參與到這個話題中。

“我曾經看過奶奶給泊於的一本古籍，說的是人和人相處是講究緣法的，這本書雖然把一些必要因素分了主次，但是通篇下來我能明白，緣分和愛是分不清主次，分不了先後更是我們避無可避的。”

“就像您和奶奶，好像從一開始相遇就是按部就班，婚後的相處模式也是符合兩個家族的發展，但是多年相處有了愛，這種生硬且機械的相處模式終究是站不住腳的。”

殷宛音忽然覺得一切都說得通了，“當初我看到這本古籍的時候就知道奶奶是個很性情的人，而且後來泊於也說過，奶奶曾問過他會不會愛人。想必那個時候她不想讓泊於再走您二位的老路了吧。”

蔣經天臉上表情緩和，沒了嚴肅認真，當真像是一個普通人家的爺爺在和自己孫女聊天。

“是啊，那個時候我和他奶奶就想讓泊於找到一個真心愛他，更能讓他真心去愛的姑娘。隻是他的身份，他的家世，談這些反而是負擔。”

蔣經天的回憶戛然而止，他的視線落到殷宛音身上，“很幸運，他遇見了你。你改變了他，讓他變得更有人情味，更柔軟了。”

殷宛音笑了下，“泊於一直是個很有愛的人，隻是這麽多年都在掩飾罷了。”

“這次他奶奶病了我才知道，這個孩子是真的愛我們。坦白講，蔣家上下都知道，他奶奶生病的後果沒有我生病嚴重，蔣家不是沒人來過，但都是哭一哭，假意擔心一下，就回去了。但是你看，隻有他沒日沒夜的留在這裏，和醫生探討病情，什麽事都親力親為，他是真的想他奶奶好。”

蔣經天感慨過後，又是把話題引導到殷宛音身上。

“所以作為他的爺爺，我很高興你就是那個改變了他……或者說是你讓真正的蔣丞屹回來。如果在你心裏我可以代表蔣家的話，那麽我非常歡迎你成為我們蔣家的一份子。”

殷宛音不知該說些什麽，還在想難道要像宣誓一樣和蔣經天保證會照顧好蔣丞屹的時候，門忽然被拉開，蔣丞屹走了出來。

“謝謝爺爺，我和音音會很幸福生活在一起的。”

蔣經天雖不意外，但嘴上還是質問，“蔣家的規矩都忘了？你偷聽我們講話？”

蔣丞屹摟著殷宛音，“是偷聽，不過是奶奶指使的。”

一聽這話，蔣經天當即站起身，殷宛音也在蔣丞屹的陪同下走了進去。

病床邊，蔣經天彎腰，將臉貼著華玉蘭。

蔣丞屹想往裏走，倒是殷宛音拉住他。

“別去打擾他們，沒看出來你爺爺有話要說嗎？”

“他有什麽話說啊，奶奶剛才說了想認識認識你。”

“我又不走，等他們聊完我再去嘛。”

蔣丞屹轉過頭，“不走什麽意思？”

殷宛音才想起來自己上來的時候行李是工作人員拿上來的，於是解釋，“我爸媽出差了，這幾天都不在家，而且第二期節目上線了，我這幾天都有時間陪你，我早上是收拾行李過來的，還給你帶了好多東西。”

“真的？”

蔣丞屹不太相信，殷宛音便是點頭，“當然是真的，千真萬確。”

她隻想讓蔣丞屹放心自己不會走，沒想到這話剛說完，他就拉著自己走出病房。

“乾嗎去啊？不看你奶奶了？”

“你沒看見我爺爺有話要說，打擾他們乾嗎？”

殷宛音簡直被氣笑，“剛才是你非要進去打擾他們的。”

“我現在不想讓他們打擾我們倆，你又不走，什麽時候看不行。”

蔣丞屹拉著她的腳步有點著急，殷宛音幾乎小跑著才能跟上，“那我們現在去哪兒？”

“我在這沒房子。”

“所以……”

“酒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