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裏還有胖兒子可以擼。
他被裹得和球沒有區別,腰上蓋著厚毯子,腰、膝蓋、腳底都有灌滿熱水的湯婆子——陶瓷罐子。
頭頂上還有傘,冬天再也無法對感冒初愈的庭深造成物理傷害。
在這樣和諧的畫麵裏,庭深再一次迷迷糊糊睡著了。
不,應該說,是被懷裏的小白羊帶著睡著。
魅魔,即使是未成年,也是掌管夢境與記憶的神話生物。
它在門內,是開開心心沒有腦袋的小寶寶,從沒遇到過需要它使用力量的時刻。
也就不知道自己的力量有多強大。
無意識的那一次,讓許多黑山羊幼崽記憶覺醒,還把藏了幾個世紀的克萊因從噩夢中逼得現了身。
主動的那一次,幾乎單殺副本boss劉畢,還困住了克萊因好一會兒。
希伯來神話唯一的遺孤,同時是黑山羊之子,小白羊的力量早就超越了存在之初,它第一次見到還不是它媽媽的黑山羊的時候。
這也是阿撒托斯告訴小朋友,要多在媽媽身邊才能茁壯成長的原因:來自黑暗豐穰之女神的力量可以讓幼崽變得強大,而它魅魔的力量也會讓庭深更快回憶起曾經的一切。
溫馨的冬日,一大一小在蘋果樹下睡著了。
而睡著後的庭深,也見到了另一棵蘋果樹。
“這就是金蘋果?”庭深好奇地繞著這棵平平無奇的樹轉了幾圈,“可是這並不是黃金。”
黃金是中子星對撞後產生的殘渣,來自宇宙。
即使是在更高程度的文明,黃金也是絕對流通的貨幣,相比之下地球擁有的實在太少了。
莎布喜歡黃金,他擁有很多黃金,比整個地球的黃金儲量加起來還要多。
他確定,眼前這棵蘋果樹上結出的金蘋果,並不是真的黃金。
金發男人無奈道:“如果你都說不是了,那麽我的答案也是一樣的。莎布,我的認知不會高於你。”
類似諂媚的話並沒有讓莎布覺得心花怒放,他習慣了永遠被高高在上地敬仰。
更何況,他的認知本就在人類之上,整個太陽係文明都很稚嫩,沒有哪一種智慧生物的認知可以與他一較高下。
“當然,你們的知識來自猶格的教授,當然不會超過我……讓我想一想。”青年繞著這棵僅僅兩米多高的樹踱步,腦海中回憶與它有關的神話。
好奇怪。
為什麽殺死一個熾天使,逼問伊甸園的所在,見到的不是由撒旦守護的蘋果樹,而是這棵希臘神話裏麵的蘋果樹。
熾天使明明是希伯來神話的產物。
那個六對翅膀長著人頭的大眼球,看起來濃眉大眼的,怎麽臨死之前還要撒個謊的啊?
莎布撇撇嘴:“你們地球上的東西好愛撒謊。”
“可能吧。”金發男人攤了攤手,“不過我永遠不會對你撒謊,莎布,我虔誠地信仰你。”
說著,試圖牽起比他矮一點的青年的右手,金發男人已然低下了頭,想在上麵烙下一個吻。
卻沒能順利碰到青年的指尖。
“收起這一套。”莎布眉毛壓了壓,“我並不認為這是對我的忠誠,收起人類的那套。”
“好吧。”
接下來,二人聊了聊希臘神話和希伯來神話的共同之處。
實際上,地球上的所有神話,都有彼此的影子。
歷史學家一般認為,希臘神話受埃及神話影響而產生,而希伯來神話是希臘神話的延續。
“或許從來隻有一棵蘋果樹。”莎布說道,“也許等我找到上帝的時候,發現他同時也是宙斯。”
金發男人不置可否。
荒蕪的空間裏,此刻隻有兩人。
過去一段時間,被莎布吞噬掉的神話生物實在太多了,以至於上一次的錯過並不算可惜,因為在此之後,金發男人看見過太多次莎布生孩子的畫麵。
那不是人類,不是地球上的動物的生,嚴格來說或許和植物更相似。
而當他這麽說的時候,莎布受到了非常大的冒犯,狠狠用觸手貫穿他的心臟——雖然金發男人不會再因為身體的致命傷死去。
“不要用人類的、動植物的、地球上的生產,來定義我的孕育。”莎布聲音冰冷。
“你可知孕育是多麽偉大的事情,孕育無關男女無關性別,孕育就是孕育,是新的生命誕生。”
“隻有低級的生物才會用性別區分,我的種族沒有性別,我的人類軀殼是男性,但不妨礙我一次性孕育許多孩子。”
“你們太低級了。”
說這話的時候,莎布剛剛殺死了一個惡魔,並當場生下了八隻黑山羊幼崽。
金發男人眼睜睜看著他的觸手不停翻湧,骨骼擠壓的咯吱聲裏,一隻隻黑山羊幼崽像卵泡似的破殼而出,落地即是完成體——雖說是幼崽,看起來就是莎布的縮小版。
金發男人當時很沒有眼色地說,你分裂出了很多幼崽,然後他就被抽了一頓。
這才知道,外神與地球上的生物,孕育後代的方式完全不一樣。
“你的同類也是這樣嗎?”他問。
“不。暫時隻有我擁有孕育的能力,其他的還沒有誕生。”到這裏,莎布並不願多說,但是金發男人悄悄記下了這句話。
莎布摘了一顆金蘋果,在手中把玩。
金黃的外皮,分量很輕,怎麽想也不可能是真的黃金。
這麽想著,他直接咬了一口。
“等……算了。”金發男人欲言又止。
莎布橫了他一眼,沒說話。
沒有誰可以乾涉他的行為,想吃就吃了。
宇宙之中,沒有什麽東西是黑山羊吃不得的。
這棵樹上一共隻有三個金蘋果,事實上就算加上它在神話裏所有的出場次數,也不足十個。
莎布當場就吃了一個。
金發男人有任務在身,也摘下了一個,為這棵樹留下了僅剩一個的樣本。
“走吧,先出去,等有新的點子了再過來……或許,我應該去問問猶格。”莎布自言自語道。
這是與人類生活的地球表麵完全隔離開的空間,雖然在地球上,但是就像一個抽屜裏的暗格似的,必須有密碼才能打開。
來到這裏,是他血祭了一個熾天使——大量神話生物陸陸續續找上了莎布。
雖然現在也沒搞明白為什麽希伯來神話的生物會引著他來找希臘神話的金蘋果。
莎布率先往他撕開的空間裂縫走。
他一貫如此,我行我素,總是走在最前麵,讓人注視他的背影。
這十幾年來,有幸看到他背影的,隻有地球上的這個信徒。
常常讓莎布產生一種,和以前不一樣的,當“媽媽”的體驗。
“對了。”青年突然回頭,“我帶你去見我的兄弟吧,克萊因。”
克萊因。
原本看不清臉的金發男人的麵孔逐漸清晰,像是撥開一層迷霧。
幾十個混亂的夢裏,庭深第一次看清他的臉。
金發碧眼,五官精致到有一點雌雄莫辨,卻因為身材高大挺拔,而不顯得女氣。
他就是克萊因。
庭深看到了站在蘋果樹下的克萊因,閃亮的綠眼睛裏麵有一層深不見底的陰影。
是貪婪、是欲望、是暗藏禍心。
旁觀者清。
那時候的莎布看見了嗎?
要是看見了,大概自己不會失憶了。
“醒醒,怎麽又睡著了?”是溫柔的男聲,“還好,沒有再發燒。”
庭深被溫柔地喚醒。
他眨了眨眼睛,他就在蘋果樹下,科俄斯在他旁邊,他一時間有些分不清夢境與現實——當然,現在在遊戲裏,本來也不是現實。
“我沒事,就是還是犯困。”庭深打了個哈欠,“到吃飯的時間了嗎?”
科俄斯點點頭,確認他真的沒事,去繼續做飯了。
庭深抬頭看了眼頭頂,嗯……還好不是金蘋果。
雖然還沒夢到後續,但是總覺得那不是什麽好東西呢……
懷裏的小白羊也醒了過來。
庭深看見小家夥就親——比起莎布像有絲分裂一樣造出來的黑山羊幼崽,原諒以他現在低級的審美,他還是更喜歡羊肉軟軟白白胖胖的小白羊。
希伯來神話有個好處,那就是起碼表麵上足夠漂亮——連眼球都會給自己套上一層俊美的殼呢。
“媽媽,你做夢了。”小白羊說。
“嗯?你怎麽知道?你看到了嗎?”庭深問。
他早就覺得可能頻繁做夢和小白羊有關。
他可沒忘記,懷裏的小寶貝可是個魅魔。
“沒有。”小白羊猶豫了一下,小心翼翼地問,“爸爸過來之前,我先醒,我聽到你在喊‘克萊因’,是那個大壞蛋的名字……媽媽,你不會和爸爸分開的吧?”
“不會,你雙親健全。”庭深揉了揉小白羊的雙下巴,“我叫了那個名字嗎?嗯……不是所有的呼喚都是想念。我叫他,應該隻是因為恨吧。”
夢裏,那個時候的莎布非常信任克萊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