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在這片森林的最深處, 一個天然的低穀中，庭深見到了巨人們從未提及的另一個部落——尼安德特人部落。

它坐落在森林最蔥鬱的地帶，一個突然陷下去的深坑之中, 伊阿珀托斯說，這是幾萬年前他為尼安德特人弄出來的坑。

“我很期待你們見麵。”科俄斯說, “事實上，我很早就建議忒彌斯讓落難者們見見尼安德特人, 或許你們可以作為第一批拜訪者。”

他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有些庭深看不懂的深意。

庭深正要深究, 伊阿珀托斯已經熄火了, 在催促眾人下車。

庭深於是沒有繼續糾結這茬。

從車上下來, 風一吹, 庭深這才真正感受到什麽叫做“一覽眾山小”。

他站在深坑上麵，往下看，看到的是白雪皚皚中的原始部落, 並且出乎意料的是，尼安德特人在這幾萬年與恐龍共處中，雖沒有進化到和智人一樣的程度, 但也到了石器時代——石頭房子、石頭祭壇。

這深坑有巨人的腰那麽高, 非常大, 四周是垂直的斷壁，足夠將安全的生活區域與恐龍活動的區域隔離開來。

要是有一頭霸王龍想到深坑中打獵尼安德特人, 那麽這個高度跳下去，必死無疑。

但尼安德特人同樣有打獵需求，因此岩壁上人工開鑿出了階梯, 可供人行走。

這階梯足夠三個人並肩同行，當然, 並沒有遮擋護欄。

把車子停在邊上，眾人開始順著階梯往下步行。

庭深抱著小白羊走在靠裏麵的位置，克利俄斯與他並肩而行走在外側，這樣要是出現意外，他能第一時間拉住庭深。

其他人則是依次跟在後麵。

中途，小白羊還被換手給了科俄斯。

越是往下，看到的東西越多，庭深越驚訝這裏的文明程度。

如果要他盲選，他會分不清，一直以來居住的部落和眼前這個，到底哪一個才是智人的部落——太像了。

他從這一刻起心情愈發複雜。

下來大概用了半個小時，很快就來到了深坑底部。

這裏有一個小小的門，門上有貝殼做成的門鈴，科俄斯扯了扯繩子。

頓時，那些安靜的石頭屋子裏傳出動靜，緊接著，幾百、不，可能有幾千尼安德特人走了出來。

他們看起來並不像猩猩，與人類一樣直立行走，四肢更加粗壯，頭顱也更大。

毛發濃密，竟然不是棕色人種，而是類似因紐特人或者芬蘭人那樣的皮膚發紅的白色人種。

庭深與男女主角齊齊後退一步。

尼安德特人也在看到他們的一瞬間舉起手中用石頭做成的武器，又在看到熟悉的麵孔的時候遲疑著放下武器。

科俄斯他們也不吭聲。

就這麽僵持了兩分鐘，一個頭發胡子發紅發白的老人從人群中走了出來。

他對著克利俄斯三人說了幾句庭深聽不懂的詞彙，又垂足頓胸，最後跪了下來。

在他身後，烏壓壓跪倒一大片人。

時隔幾百年，尼安德特人再次見到了會在危機時刻給予他們恩賜的巨人。

……

幾人在酋長的屋子裏，坐著喝茶。

庭深看了眼類似馬黛茶的植物渣渣泡水，實在喝不下去。

小帥和小美也是。

趁著酋長轉身拿東西的間隙，科俄斯快速說道：“不喝的話代表不友善不真誠，很可能會引起紛爭。”

聞言，小帥和小美快速乾了。

等他倆乾了，科俄斯才補充道：“這茶有輕微毒素，你就別喝了，我來吧。”

說著，接過庭深慢了一步還沒喝的那杯，喝了。

小帥和小美：“……”

現在摳嗓子眼還來得及嗎？

誰知，酋長東摸西摸半天，竟然搞來一盒子蛋白質。

他伸手進去抓了幾根，塞進嘴裏，又推過來，示意他們也吃。

那白白肥肥的東西亂扭，庭深沒繃住乾嘔了一下。

酋長立刻用疑惑的目光看向庭深。

科俄斯快速和酋長說了幾句尼安德特語，就看到酋長臉色一下變得驚喜又和藹。

他不再強迫庭深吃蛋白質了，遞給一旁麵如菜色的小帥和小美。

“你和他說什麽了？”庭深小聲問。

“我告訴他，你懷孕了，不能亂吃東西。”科俄斯一邊說，一邊摸了摸庭深的肚子。

庭深無語地把他的手打開。

克利俄斯和科俄斯在外麵，小白羊也是。

聽科俄斯說，他們上一次光臨這裏是好幾百年前了，這麽久沒來突然降臨，尼安德特人高興壞了，圍著他們舉起手，大聲歡呼，希望巨人能帶領他們打獵。

小白羊被這氛圍感染到了，覺得它的爸爸好厲害，於是克利俄斯和伊阿珀托斯領著許多尼安德特人上去打獵去了。

科俄斯則帶著庭深三人，跟著酋長來到了屋子裏。

越是深入，庭深越發現，尼安德特人不光掌握了石器，他們同樣也會燒製陶罐。

這屋裏的陳設，真的和部落大差不差了。

尼安德特人的時間同樣被暫停住了，但酋長似乎頗具一些智慧，他知道麵前的三人是智人的後代。

因為他們長著更貼近巨人的麵孔。

科俄斯做翻譯，庭深三人聽酋長講述起了約莫五萬年前的故事。

五萬多年前，那時候不止智人一種人類，還有尼安德特人，和丹尼索瓦人。

尼安德特人是其中最大的一支種群。

亞種之間在遷徙的過程中有過交流和混血，但最終，卻是智人成為了恐怖直立猿，與天災一起滅絕了其他人類亞種。

這中間有一個很重要的原因，解釋到這裏的時候，酋長拍了拍胸口，又指了指外麵。

“許珀裏翁。”科俄斯說道。

“嗯？”庭深還沒反應過來。

接下來，則是科俄斯更加簡單粗暴的解釋。

他說，因為智人的基因片段裏，有對神的崇拜，尤其是太陽神。

智人熱愛思考，他們把所有他們無法理解的東西加以擴大，他們崇拜自然，認為一定有更強大的存在與他們類似，主導著一切。

於是智人越長越像巨人，並在某一次，成功見到了神。

“從我們這裏得到知識的智人滅絕了其他亞種，成為了唯一的人類。”科俄斯說，“而這些尼安德特人，他們的基因裏麵並沒有神學崇拜，他們覺得幫助了他們的忒彌斯是強大的個體，而非他們之外的造物——同時，他們牢牢記得你們。”

你們——指的是現代人類。

“事實上，同時期，尼安德特人的智慧比智人更高，他們的腦容量也更大。”小帥接道，“他們沒有神學崇拜，依賴自給自足而非祈求神明。”

這句話經翻譯，得到了酋長的認可。

之後又聊了許多，大多是些關於尼安德特人生活的介紹。

外麵再次傳來了歡呼聲，是克利俄斯他們回來了，庭深趁此機會出去透了透氣。

小美留在了裏麵，科俄斯罕見地好脾氣作陪，幫她翻譯——她和酋長交流的熱情很高。

大概因為她認可自己是半獸人，已經和普通人類不一樣，想要從另一個亞種那裏得到一些關於生存的真諦吧。

這會兒沒有下雪，氣候乾燥冷冽，庭深找了個背風口坐著發呆。

小帥走過來，坐在他的旁邊。

兩人誰也沒說話，但他們在這一刻，仿佛能猜到對方在想什麽。

“你說……”小帥小聲問，“你說酋長知不知道已經是幾萬年後了？”

“他知道。”庭深肯定道。

“他為什麽要把尼安德特人的故事告訴我們？”小帥又問。

這一次，庭深沉默了很久，久到小帥以為他不知道答案，或者不會回答。

可庭深卻一口氣說了很多：“沒有特別的原因，隻是因為他們不是智人——不是我們。”

“你沒從科俄斯的話裏聽出來嗎？巨人對於萬物都是平等的看法，甚至曾經更眷顧智人。但是五萬年前，其他人類亞種滅絕之後，他們就變得更傾向尼安德特人了。”

“酋長告訴我們這些，不是他不長記性，當然也可能他這一支沒遭遇過智人的屠殺。他說這些，是因為物種之間，交流永遠是第一步，他隻是在正常地和我們接觸。”

“這一點不同於人類，或者說人類不同於其它任何動物。比起天性知道留餘地，有基因鎖不會對下遊食物鏈趕儘殺絕的動物，人類更像是寄生植物，基因裏麵有掠奪的天性。”

“這一點在今天再一次印證——要不是為了政治為了經濟這些無關生存的享受掠奪，對同胞啟用核武器，地球不會是現在這樣。”

“你覺得呢？”

庭深反問。

小帥聽完，卻是鬆了口氣。

“原來這才是你不願意回到雲頂，用你結的瓜子救更多人的原因。”小帥說道，“你知道的吧，我們背著任務，雖然早就放棄了，但我總覺得，這個過程中，有你的手筆。”

想明白自己放棄任務有庭深的手筆之後，小帥對雲頂的最後一絲愧疚感也沒了。

庭深莞爾。

男主角終於敏銳了一次，發現了自己一直在暗中引導。

但他們這一次選擇了聽自己的安排。

任務進度到現在還是0％，可以說是庭深一手造成的。

“是呀，所以注定人類隻會有一小支繼續與其它生物分享地球。”庭深笑著說。

那邊已經喝著似乎要烤肉了，小帥站起來，打算去幫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