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一個人從二層窗口的位置爬上來。
他穿著一身黑色的運動服,手裡很誇張地攥著一個電鋸,朝我伸出了一隻手,「我來接你了,我的公主。」
季聿來了。
他帶著我從窗戶上跳了下去。
我的房間已經往外冒出了黑煙。
附近有鄰居發現,開始撥打報警電話。
我有太多想問季聿的。
比如他怎麼會知道我在傅家,怎麼能繞過保安檢查進來彆墅區,又怎麼解鎖院子的密碼。
然而當他輕車熟路拉著我走到了彆院……狗洞的時候,我淩亂了。
「你從這兒爬進來的?」
「不然呢,還有更好的路?」
季聿毫不在意,問我,「你先還是我先?」
我盯著隻能匍匐進出的洞,眉心跳了跳,「我先吧。」
畢竟離開傅家,我顯得比較迫切。
其實仔細算來,我被關在房間的時間不長。
14天。
一個隔離周期。
但再出來,恍若隔世。
我趴在車窗看著窗外,心情是分外的複雜。
季聿盯著我,「屋內的火是你放的?」
我沒否認。
季聿沉默良久,才開口,「不是答應了晚上要給我講笑話,諾言還沒兌現,你怎麼敢的。」
這時我突然想到了之前的那個問題。
季聿執著於聽我講笑話;
知道我欠了傅家恩情;
甚至對傅家的狗洞都一清二楚。
他拿著電鋸出現在窗台上的那一幕,突然劈進腦海。
和十幾年前的一個陰沉少年重疊。
我想到季聿之前說的話,不可思議地說道,「季聿,我們之前見過的,對不對?」
我又問出了那個問題,但這一次我用的是肯定句。
「想起來了?」
想起來了。
卻不敢相信。
當年那個撿垃圾為生的少年,會成為現在的模樣。
季聿笑了笑,「我說過會幫你報恩,接你從傅家出來。我沒忘記過,我的公主。」
我和季聿是初中的時候遇見的。
正是傅時遠突然「性情大變」,帶領全班孤立我的時候。
班上的男生會把我的書包丟到泥裡,然後將我的書撕碎。
女生會拉幫結派罵我,鎖住廁所門不讓我出去。
然而每次對傅時遠恨之入骨,他卻又適時出現給我一個甜棗。
一次又一次。
唯獨有一個例外。
那天我值日晚歸,洗完拖把就發現自己被人故意反鎖在了雜物間。
我以為傅時遠會像以前一樣,到了深夜就會把我救出來。
但一直等到午夜都沒人來。
黑夜如幕,冷風瀟瀟。
我害怕了。
就在這個時候,季聿出現了。
我求他救我。
季聿也是像今天這樣,不知道從哪兒偷了個電鋸,直接鋸開了鎖著的鐵門。
後來我才知道,他不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他是……趁著天黑翻牆進學校偷廢紙的流浪少年。
季聿很窮,臉上總是臟兮兮的,我好像從來都沒看清過的他臉。
但是我很喜歡他。
因為他是我唯一的朋友。
我會把傅家不要的東西偷偷拿給他,讓他賣掉換錢。
還會和他傾訴心事。
我和他說,我想離開傅家。
我和他說,我不懂爸爸犯的錯為什麼要我來償還。
季聿很沉默,他大多數時間都扮演傾聽的角色。
有時候我哭得狠了,季聿不知道怎麼安慰我。
隻能傻乎乎地和我說,「要不我給你講個笑話吧。」
我笑點低。
他講的我都會笑。
可是後來季聿被傅時遠發現了。
他把季聿堵在院子裡,譏笑著讓他從狗洞裡爬出去。
季聿和我說,「總有一天,我會帶你堂堂正正的走出去。」
我以為那是個戲言,並沒有放在心上。
但時光變遷,季聿又回來了。
拿著兩千萬。
幫我償還養育之恩。
幫我換回我的自由。
車子一路開到了季聿家。
他請熟識的醫生幫我檢查了身體。
確認我隻是吸了少量煙霧導致嗓子有些炎症之外,其餘的沒有什麼大礙。
但相較於我的身體,季聿更擔心我的精神狀況。
他聯係了陳窈,拜托她陪我幾天。
陳窈看見我,哭得像個淚人。
咬牙切齒,「傅時遠就是個神經病,你沒做出過任何對不起他的事,他憑什麼這麼對你!」
提到季聿,她又變得十分八卦,慫恿我和季聿在一起。
但現在的我壓根沒有這方麵的心思。
隔了幾天,我從電視上看到新聞,銘思集團官方宣布與傅家終止一切合作關係。
兩家聯姻也無疾而終。
「傅時遠那天從訂婚宴上跑了。」
見我疑惑,陳窈猶豫了一下才說了實話。
「傅家失火,他撂下了所有賓客回家了。銘思集團那也是有頭有臉的大公司,這不是擺明了沒把他們當回事兒麼,婚約作廢了。我沒告訴你,是怕你再對他有什麼想法。」
我搖了搖頭。
心裡沒什麼波瀾。
傅時遠是個成年人了,無論做什麼都是他自己的選擇。
陳窈陪我住了一段時間,我狀態好了之後她就回去了。
但我沒想到,那天之後傅時遠好像瘋了。
他開始大張旗鼓地找我。
一向排斥媒體的他,居然接受各類記者的采訪,公開宣稱他在尋找走丟的未婚妻。
未婚妻。
是他給我的新頭銜。
很快,我的名字出現在了各類財經社交平台。
有媒體找到了我的照片,開始幫傅時遠免費做起了尋人啟事。
以前我是傅時遠最羞於提起的存在。
而現在,他居然承認我是他喜歡的人。
他對著媒體喊話,說自己錯了,讓我原諒他。
但是太晚了。
我們都回不去了。
季聿沒有限製我的行動,我仍舊可以正常社交走動。
原本我隻是個路人甲,根本沒人認識我。
最近拖了傅時遠的福,越來越多的人開始關注到我。
這天我從超市回來,居然還被媒體發現放到了網上。
於是便有人爆出我住在季聿家。
很快,「傅時遠未婚妻移情彆戀,與新銳企業家季聿同居」的新聞就出現在了頭版頭條。
而我這個平凡到塵埃裡的普通人,也有幸體會到了明星的快樂。
那天之後,知道我去處的傅時遠終於結束了他的媒體找人策略。
公開放話讓季聿放放手。
否則,傅氏集團將不惜一切代價搞垮季聿的公司。
季聿隻是無辜的人。
他白手起家走到現在並不容易,我不想拖他下水。
我妥協了。
想要離開那天,季聿攔住了我。
「我花了這麼多心思,不是看你放棄的。」
季聿眉毛擰在一起,「丁檸,這家公司就是靠著你當年給我的錢發展起來的。垮就垮了,又不是沒窮過,怕什麼?」
看見我的表情,季聿輕笑,「實在過意不去,就給我講個笑話吧。」
小時候,他用蹩腳的笑話哄我;
長大後,我用難聽的笑話安慰他。
時間是個輪回。
有著相同經曆的人,卻在彼此救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