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霆方氏喬遷新居，舉家搬至與親家馮氏一城之隔的堂明城。

齊塞乃兵器鋪子聚集之城，他家原本要搬至齊塞，隻因方家雖以掌見長，但掌門人喜好收集各式兵器。不過為著掌門夫人離娘家近些，還是遷入了堂明。

堂明盛瓷，在洞庭一帶，有“天下瓷玉，莫不出自堂明”的美名，堂明所產瓷器，尤以白瓷與彩瓷最為珍貴。市麵上堂明彩瓷可賣到兩千銀之價，通體純淨的白瓷更是可以炒到五千銀之數，極其受人追捧。

方琦城剛滿十九，身為家中長子以及雷霆莊未來的掌門，早早便為父親分擔起門派大小事務。

此番遷居，妹妹幫母親打理家中瑣事，添置雜物及房室布置，還要多買些仆人來分配庭院打掃，他則要領著師弟們負責起各種體力活。

這日他帶了七名師弟前去搬運購置的瓷器。

方釗為人嚴肅古板，既不好字畫，也不喜花草，每日除了練功便是研究武功古籍，從前的宅邸就格外單調寡淡。馮沛菡嫁進方家，不隻是這位刻板的方掌門的妻子，她更為雷霆莊帶來了些許情調與生氣。

她沒有丹青妙手，也不喜歡字畫，出身武學大家，再嬌柔也有限，擺弄不來那些嬌嫩得單薄的花朵，但她隨了馮老莊主的喜好，偏愛瓷玉，搬了堂明的新家就更要尋些上好成色的陶瓷和玉石器物裝飾房間。

這種鎮宅之物也能顯示雷霆方家百年世家的厚重。

為免人說雷霆方氏排場大擺闊氣，馮沛菡囑咐方琦城親自去取訂購的玉石瓷器，且務必待人有禮，莫要跋扈。

日後久居堂明城，雖不會讓人輕視，也不能叫人閒話。

堂明城既以瓷器聞名，有一整條街專門劃作瓷器街，以穿城而過的棲昨河與其他街道隔開，店麵都開得寬敞，修葺精良，外表瞧著都不賴，但也泥沙俱下，有濫竽充數之輩。

馮沛菡眼光毒，挑的是全城最好的鋪子。

方琦城在店裏點過數，按著母親所教，細細識過品相，確認無瑕疵且數目無誤後，招呼師弟們一同打包裹——扛回去實在不像樣，但磕了碰了更不吉利，因而每個都得捂嚴實，再集中裝箱會妥當很多。

他隨父親的性子，最是討厭拾掇整理的細致活，文縐縐慢悠悠的，不夠決斷，不像大氣的習武之人。

況且他是個男子，精力要放在鑽研絕學、發揚門派榮光的事情上，不應該用來做這些雜事。

器物總共二十五，倒也不多，方琦城耗儘了長這麽大的耐心，包了五個，就交給師弟跟鋪子夥計了。

每當做起這等耗時耗心力的事情，他就覺得透不過氣，好像自己的銳氣全鎖進了牢籠動彈不得，摩拳擦掌卻不能出掌，別提多憋悶了。

此時正是春意正濃的四月，空氣中總彌漫著股幽香，日日不同，怕是萬紫千紅爭先恐後地釋放著，便混合出了風都吹不散的濃鬱，沁人心脾。

方琦城冒出一身不耐煩的汗，甩甩手腕鬆泛筋骨，踏出門檻，負手立於門前，深吸了一口春日花香。

這鋪子選址風雅，正對棲昨河上架著的若初橋，方琦城不經意往橋上瞥了一眼，就呆住了。

一位身著雪色紗織長裙的姑娘正站在橋欄旁，與她隔開兩步，有個侍女打扮的小丫頭在旁邊同她說話，一邊指指點點。

這個角度，方琦城隻看得見她的側臉。

娥眉淡掃入鬢，她的目光似是望著遠處的天邊，又似是看向橋下的河水，眼波卻漫及眼尾，柔婉的弧度中閃爍著晴光，眨眼間飛出片片晶瑩的飛花。玉砌似的臉龐輪廓溫柔，臉頰上含著抹淡致的紅，恰如其分地撫了膚色中的那點清泠。長發過腰，曦光披身，那帶著光澤的黑都不再顯得壓抑。身罩雪白，與紅磚黛瓦無法融合，遺世獨立，自成勝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