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彥庭有些意外,輕聲問堂兄:“大兄,平南軍頂住了?”</P>
這個結果是大大出乎他的預料的,他還以為是騎兵把人殺破了膽投降的。</P>
其實從一開始,他就存了削弱平南軍的意圖。</P>
對於這些吃過人肉的士卒,他實在是愛不過來。</P>
也因為這個,撼山軍一萬多人,始終在南線不動。</P>
一來確實撼山軍中有部分士卒訓練不夠。</P>
他們和迅雷營不同,迅雷營裡清一色老兵,所以可以直接上陣。</P>
撼山營裡還有一部分是當過幾年兵,但是盧龍放棄的城池裡那些兵的訓練水平你可以想象的不靠譜。</P>
二來撼山營還有4000多人是沒有裝備的。</P>
但最重要的,還是王彥庭希望把平南軍這個眼中釘滅了。</P>
慈不掌兵,他始終對平南軍不放心。</P>
唯獨沒有想到的是,平南軍居然撐住了。</P>
這些兵當初的骨頭有多軟他可是親眼目睹的。</P>
揣著心裡無數個疑團,王彥庭策馬跑到了平南軍軍陣前。</P>
一瞬間,他如遭電擊。</P>
舉目望去,遍地都是屍體。</P>
無數平南軍裝束的士卒和盧龍軍的人扭在一起,同歸於儘。</P>
地麵上,鮮血淤積起了厚厚的一層泥汙,沒過了打掃戰場的士卒的鞋底。</P>
他看到周思校靠在山穀邊一塊石頭上,旁邊的士卒正在努力幫他把衣甲卸下。</P>
一層層血汙,已經牢牢粘黏在一起,解下來的過程並不容易。</P>
王彥庭下馬,急步跑過去。</P>
聽到動靜的周思校連忙翻身起來,拱手施禮。</P>
“周將軍,辛苦了。”王彥庭突然覺得話被噎住了,說不下去。</P>
“幸不辱命,將軍!”周思校隻是平淡地答謝一句。</P>
王彥庭定定地看著一個個士卒把死去的同僚和敵人分開,默默地抬到了一邊。</P>
“傷亡清點了嗎?”他問。</P>
“傷的死的還分不清楚,能站著的,還剩2400多人...”周思校竭力保持著平靜,可是就在這一刻突然失控。</P>
他蹲下了身子,雙手捂住了臉,“嗷嗷”地哭,眼淚順著他臉上被一刀劃開的口子洶湧而下,他卻絲毫沒有感覺痛。</P>
“將軍,他們隻是不想做後娘養的...他們投降過,也吃過人肉,可是他們家裡已經死絕了,他們隻是想活下來...他們有什麼錯?”</P>
他語無倫次,顛三倒四地哭訴。</P>
也根本不管誰在聽著。</P>
王彥庭就這樣聽著,一動不動。</P>
一眼望去,山穀裡已經排滿了陣亡士卒的屍體。</P>
一旁,王彥章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過來,輕聲告訴他:“明軒,這裡點算了一下,在平南軍陣前盧龍軍的屍體一共4800多具,沒有人取首級。我讓其他軍也不準取。”</P>
王彥庭的身軀一震,回頭看了堂兄一眼,得到的是再次點頭確認。</P>
是啊,這個世道,一個小農百姓有什麼錯?</P>
他們隻是努力的活著,卻被高高在上的自己站在道德高地上指指點點。</P>
相反,真正造孽的孫儒之輩自己卻無可奈何。</P>
那又有什麼資格說人家是慫貨呢?</P>
王彥庭慢慢走前,邊走邊摘下了自己的頭盔。</P>
那鬆軟的血地印著一個個半寸深的腳印,不防水的布鞋幾步就濕透了,透著春天的寒意。</P>
周思校感覺到他的走動,連忙站起,卻發現對方根本沒有在自己身前停留。</P>
淚眼朦朧中,那個並不高大的背影直接走進了山穀,站到了士卒的屍體前。</P>
肅立片刻,王彥庭緩緩地單膝跪下在一地的血汙中。</P>
身後,所有的兵卒嚇了一跳,連忙也跪下身體。</P>
“平南軍的倒下弟兄們,是我,王彥庭對不起你們。你們沒有錯,你們是瑞州的英雄。是我王彥庭小肚雞腸、自命清高害了大家。”</P>
王彥庭的聲音在山穀裡回蕩著。</P>
突然,“錚”的一聲,他抽出了橫刀,抓住鬢邊的一綹頭發一刀劃斷。</P>
“在此,我割發代首,向平南軍的弟兄們賠罪了。”</P>
“如果以後能夠找到各位的家人,我王彥庭在此立誓,以親人養之。所有活著的弟兄,自今日起,是我的同袍,手足兄弟。”</P>
“將軍...”身後,無數平南軍的士卒哭聲一片。</P>
這一刻,他們等的太久太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