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097
孟伯清和祝之嬗早年間離開老家後, 就把本地的房子出售了。
這次回來本來是打算住酒店,但時白荔的爺爺奶奶硬是不讓。好在老家房間多,地方大, 也能給他們騰出幾間空房來。
時白荔的堂哥,也就是孟伯清弟弟的兒子孟鶴慶還開了一輛七座車來接。
正好順路把溫嶼齊和明嬌都送回了各自家。
等車裏都是自家人了,堂哥孟鶴慶才朝著時白荔招招手,笑嗬嗬地打了個招呼:“白荔啊,終於又回老家來玩了。現在過年熱鬨, 這次一定要好好玩啊。”
到了老宅,果然人都已經齊聚一堂。
不少時白荔上次回來時沒見過的親戚也都來了,又是一連串的認人叫親。
等這匆匆忙忙的一天結束,終於回房間時,時白荔的兜又是鼓鼓囊囊的。
還沒正式開始過年,已經收了不少紅包了。
第二天一早, 祝之嬗就帶著全家人先去祝家,中午吃了頓年飯。
祝家人雖然少點, 但熱情程度還要更高。
尤其是祝之季,乾脆直接給了時白荔一張卡。
“舅舅跟你那是有緣,還沒認親咱們就已經是一起打廣告開店的關係了哈哈哈, 這錢收著, 以後想吃什麽自己買, 吃多少小龍蝦都有!”
祝之季的女兒今年才十幾歲, 卻是個甜酷小孩姐, 衝浪吃瓜在第一線的那種。
她顯然是看過時白荔的直播。
對著自己老爸十分不屑:“姐姐還怕自己買不了吃的嗎?姐姐遊戲打得那麽好,每天直播禮物都一大堆呢, 老爸你看不起誰呢!”
然後轉過頭,眼睛閃閃地盯著時白荔:“姐, 求帶!我拉你進群搶紅包!”
全家人一起笑。
時白荔和她交換了遊戲ID,約好之後有空一起玩。
小孩姐拉時白荔進了幾個不知道什麽群。
但無論哪個群,這會兒也都被祝福和紅包給充斥了。
時白荔搶了幾個後,找到了去年建的搶紅包群。
這個群裏本來隻有她、蕭隨、孟鈞陽和寧哲。時白荔順手把明嬌給拉了進來,孟鈞陽則把姚宴西也拉了進來。
所有人進來了都不說話,全在緊張刺激地發紅包搶紅包。
時白荔搶了一小時,對賬後發現搶的還沒有發的多,遺憾棄賽。
她劃拉了一下聊天記錄,才發現有個人居然從始至終都沒有出現在群聊裏。
既沒有發紅包,也沒有搶紅包。
就像是完全消失了一樣。
——蕭隨不會是死了吧?
時白荔想到了某些孤寡老人在家死亡一周都無人發現的新聞報道。
“荔荔,該走了。”
祝之嬗的聲音打斷了時白荔的思緒。
她便把那些新聞都塞到了腦子後麵,先不想了。
孟家老宅的年飯在晚上,都是提前請人來做,並不需要自己動手。孟鶴慶便拉著時白荔和其他幾個同齡人一起打撲克。
等晚飯開時,孟鈞陽的臉上已經多了好幾隻烏龜了。
時白荔拍下來也發到群裏。
收獲了一批哈哈哈哈。
隻是還是沒有蕭隨。
時白荔想了想,給蕭隨私聊發了個0.01的巨額紅包。
她一邊吃,一邊時不時看看手機。
各種消息窗口彈來彈去,但是那個紅包一直沒被領走。
席間大家舉杯同樂,小輩們又都收獲了一堆紅包和祝福。隻是吃飽喝足後長輩們就開始聊天談事,年輕人便有些坐不住。
孟鶴慶朝著大家擠眉弄眼:“走,帶你們出去放煙花去!”
孟鈞陽想起來了,趕緊點頭:“對對,荔荔快一起,咱們這邊過年不限煙花,剛好玩一玩。就是你等會要站遠點,注意安全啊。”
事實上根本不需要孟鈞陽提醒。
放鞭炮時時白荔站在最遠處,差點都要看不見人影了。
反正孟鶴慶等哥哥都在放,她隻要負責看就好了。
鞭炮聲震耳欲聾,劈裏啪啦的一響,年味就出來了。
此刻各家都亮著燈,不知哪裏傳來聯歡晚會的歌舞聲,美食的味道彙聚在一起飄香十裏。
這一刻著實讓人感覺安寧。
孟鈞陽不知什麽時候跑到了時白荔旁邊,寵溺地揉了揉她的腦袋。
“荔荔,今年大家都陪著你,開心嗎?”
他還記得去年,時白荔在蕭家時那稍顯寥落的日子。
那時候雖然他也過去陪著了,但和現在這大家庭簇擁在一起的感覺又不一樣。
現在。
時白荔有真正的家人,有永遠的後盾,有無儘的歡笑。
孟鈞陽的目光炯炯,帶著期待。
時白荔戴著紅色的圍巾,半張小臉都縮在裏麵,顯得乖巧又可愛。
她點點頭:“開心呀。”
沒等孟鈞陽樂出聲來,她就話鋒一轉。
“不過,可惜就是少了個人……”
孟鈞陽:“……”
他咳嗽一聲,琢磨了一會兒,像是下定了決心似的開口。
“那什麽,荔荔啊,你要是實在想蕭隨,給他打個電話也不是不行,哥也沒那麽不講道理……”
“啊?”
時白荔麵露詫異,很驚訝似的看著他:“我說得是嬌嬌誒。哥,你怎麽會想到蕭隨?你不是最討厭他的嗎?啊原來你其實——”
孟鈞陽:“…………”
他看起來非常想要穿越到一分鐘之前把自己的舌頭給剁下來。
大概是怕了自己的親妹妹了,沒過一會兒孟鈞陽就又跑遠了。
眼看著鞭炮放得差不多,天氣也越來越冷,大家都準備回家。
時白荔遠遠地墜在最後麵,掏出手機來看了一眼那個依然無人認領的紅包。
她選擇給蕭隨打了個視頻通話。
可惜,還是沒有人接。
通話一開始就被掛斷了。
時白荔眨眨眼。
蕭隨會不接她的電話嗎?不可能。
她第一個否定這個答案。
會不會是信號不好?
過年人人都在發信息,不排除這個可能性。
時白荔看了看周圍,往遠處走去。
老宅所在的別墅群內有一大片自建花園,花園邊上有個後門通往馬路。時白荔覺得那裏信號應該不錯。
晚上花園裏隻隔了十幾米才有一盞昏黃的路燈。今天這個節日,也沒有人出來遛彎,因此清清靜靜。
走過來竟然都隻有她一個人。
隻是時白荔還沒走兩步,剛從花園的小徑上一轉彎。
她就看見某個路燈下的長椅處,正坐著一個人。
那人微微低頭,看著麵前的石板路。長腿伸出來,微微張開,有種閒適慵懶的感覺。
他嘴裏含著煙,在黑暗中半明半滅,但許久都沒有彈下煙灰,積累了長長一條煙灰。
整個人都顯得有幾分寂寥……和孤獨。
他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了。
以至於時白荔在這裏遠遠看了好一會兒,他都毫無察覺。
而時白荔第一眼就認出了這個人。
她繞了個圈子,從他的背後走了過去,枯黃的草坪雖然沒什麽草了,但泥土卻完美掩蓋了她的腳步聲。
又或許這個人其實壓根沒有注意周圍。
一直順利地走到他的背後,時白荔才停下。
她先看了看他的頭頂,又順著坐著的方向往前看去。
隔著隱隱綽綽的樹木。
就在那裏,孟家老宅的燈光正溫暖地透出來。
隱約似乎還能看到走動的人影。
顯然,這個位置也是他特意選擇的。
從這裏剛好可以看到老宅。
而那裏有多明亮,這裏就有多冷寂。
明明相距不過三十米,卻像是兩個世界一樣涇渭分明。
時白荔本來是想偷偷嚇一嚇人的。
現在卻改主意了。
她轉過椅子的另一側,在他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就一屁股坐在了他的旁邊長椅的空座上。
椅子冷硬得很。
時白荔不知道他是怎麽在這裏坐下來的,又坐了多久。
她挪了挪,挨了過去。
側頭去看時,剛好看見男人緩緩抬起頭,有些愣怔地看向自己,似乎不明白她是從什麽地方跑出來的。
嘴角的煙灰落了他一身,也像是毫無察覺。
“哥哥。”
時白荔叫道。
蕭隨仿佛是被人從夢中叫醒,他先伸手摘了煙,滅在椅子的鐵質扶手上。
時白荔已經惡人先告狀:“你怎麽不回我消息?我等你等得好苦的,你知道嘛?”
“……”
開口就是大招,蕭隨尚且來不及說別的。
他隻是下意識回答前一個問題。
“……手機沒電了。”
他拿出手機來給時白荔看,果然是黑屏的。
已經無法開機了。
時白荔挑了挑眉。
沒記錯的話,她一早上就開始聯係蕭隨了,那時候就杳無音訊。
這麽說來,手機那時候就應該沒電了。
他這是乾什麽去了?
路燈下燈光昏暗。
可挨著距離近了後,蕭隨臉上的疲憊便無所遁形。
他像是剛剛經歷過一場世界大戰,頭發微微淩亂,眼下青黑,襯衫都有些皺皺巴巴的,領口微微扯開了兩顆。
外套上沾著剛剛灑落的煙灰,還有些不知從哪裏蹭來的灰塵。
和平時精英矜持的派頭完全不同。
一派狼狽頹然。
時白荔眨眨眼:“哥哥,你是去廠裏找了個班上嗎?一股班味。”
蕭隨沉默兩秒。
“等等。你身上好像真的有股……”
時白荔忽然湊近了他,使勁兒聞聞。
蕭隨想要後撤都來不及,時白荔已經憑借出色的美食判斷力,準確地辨認出來。
“茶葉蛋!還有泡麵的味道!還是香辣牛肉麵!”
蕭隨:“……”
時白荔已經隱約有了猜測:“你是怎麽來的?”
蕭隨平靜開口:“火車。”
十五個小時的火車,是蕭隨的人生初體驗。
也是他這輩子都難以忘懷的一課。
上火車時,助理還大著膽子問他需不需要帶個便攜小板凳,蕭隨皺眉否了。
等到他在火車上艱難站穩時,才明白助理的良苦用心。
春運期間的火車車廂擠滿了人,什麽味都躥在一起確實不好聞。更不要說一路站下來,簡直堪比特種兵特訓。
熬了十五個小時,蕭隨腿腳發麻,耳朵嗡嗡直響。可等他下了車,才發現手機也沒電了。
幸好他帶了點現金,也還記得孟家的地址。
一路叫車終於到了這裏。
可走到門前,聽到裏麵歡快熱鬨的動靜……
蕭隨卻遲疑了。
他來,是憑著一股衝動。
可然後呢?
他匆匆趕過來,一身疲憊,毫無準備,就這樣踏入另一個被他毀掉的家庭的大門?
那個溫暖熱鬨的家庭,不屬於他。
也和他沒有任何關聯。
倉促之中,蕭隨看到了時白荔回家的車。
他幾乎是下意識就幾步走到了黑暗之中,避開了她。
他害怕再出現在時白荔的麵前。
怕自己不配。
也怕自己一見到她,便再無法克製。
蕭隨站在陰影中,隻遠遠地看著時白荔。
她笑得很開心。
一如既往的漂亮。
她身邊簇擁著家人朋友,所有人都愛護著她,笑著鬨著一起進了家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