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禎略微愣了一下。
寇季不鹹不淡的道:“他不會傷害官家。”
陳琳站在那兒,沒有搭理寇季,隻是盯著趙禎默不作聲。
趙禎大致猜到了涼亭一角有人,也大致猜到了是誰。
趙禎對陳琳道:“四哥既然說他不會傷害朕,那就不會傷害朕。”
陳琳猶豫了一下,最終在趙禎不滿的冷哼聲中,離開了涼亭。
陳琳走後,涼亭內就剩下了趙禎、寇季,以及那個永遠也不願意出現在人前的人。
寇季盯著趙禎,目光有些複雜的道:“你跑到我府上作甚?”
趙禎淡然笑道:“陪你一起守歲。”
寇季嘴角抽搐了一下,“你先是將我家裏人全部召進宮,又跑到這裏來陪我守歲,圖啥?”
趙禎歎息了一聲,道:“朕隻是想讓四哥嚐一嚐同樣的感覺。”
寇季略微皺了皺眉,沒有說話。
趙禎唏噓道:“朕和四哥相交不易,朕也就你這麽一個兄弟、朋友。你在朝堂上,還能有個人跟朕推心置腹的說說真心話。
你若不在朝堂上,朕就是一個孤家寡人。
朕就是想讓你嚐一嚐,做孤家寡人的滋味。
朕就是想讓你知道知道,你離開了朝堂,朕心裏有多難受。”
趙禎盯著寇季,聲音沉重的道:“孤家寡人,太孤單,朕不喜歡。”
趙禎的話,寇季能夠理解,甚至遠比趙禎理解的更深。
在寇天賜沒有出生前,他就是一個在大宋朝晃蕩的孤魂野鬼,心裏有多孤單,隻有他自己一個人知道。
別看他整日裏嘻嘻哈哈的,其實魂無處安放,心一直定不下來。
直到寇天賜出生以後,他的魂才有了安放的地方,心也隨著定了下來。
寇季略微歎了一口氣,道:“我隻是暫時離開了朝堂,又沒有離開汴京城。再說了,我衝冠一怒,也是為了你的江山社稷。”
趙禎看著寇季,十分認真的道:“朕的江山社稷,不需要你來付出代價。真要付出代價的時候,朕一點兒也不會猶豫。
魏王府一脈罷了,殺他們隻需要一個由頭而已。
朕不缺殺人的由頭,所以你也不應該以仕途為注。”
寇季撇撇嘴道:“我不是怕你下不了狠手嗎?”
趙禎眯了眯眼,道:“朕的親叔伯死在朕的麵前,朕都沒有太多傷感。一幫子堂叔堂侄而已,朕殺起來絕不手軟。
他們若是一心為大宋謀福,朕或許還能對他們寬容一二。
可他們根本就是我大宋的禍害。
從入汴京城至今,欺男霸女,強占別人錢財的事情,做了數百起。
每天一睜眼,不是在禍害我大宋的百姓,就是在去禍害百姓的路上。
朕留他們何用?
給皇家抹黑?”
說到此處,趙禎略微有些憤怒,“朝野上下,有一個算一個,都在為我大宋崛起出力,為我趙氏江山謀福。偏偏我趙氏之人,不僅不出力,反而還在後麵為禍。
朕憑什麽留著他們享富貴?
貪婪的武勳們尚且知道,在貪財之餘,為我大宋增磚添瓦。
偏偏皇室中人,隻貪財,不增磚添瓦。
自家的基業,自己都不出力,朕還留著他們乾嘛?
留著過年嗎?
李迪清理朝堂的時候,刻意避開了皇室中人,這讓朕看到了皇室中人有多貪婪,有多跋扈。
朕既然看清楚了他們的醜惡嘴臉,自然不會對他們客氣。”
頓了頓,趙禎咬牙切齒的道:“更關鍵的是,他們和張氏的死有關。朕豈會對他們手下留情。”
寇季略微疑惑的看著趙禎道:“查清楚了?”
趙禎搖頭,“沒有……但張氏才死,就有人提議讓他們入京,其中若是沒有貓膩,那就怪了。”
寇季緩緩點頭,“此事隻是猜測,不要說出去,避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
趙禎翻了個白眼,“朕又不蠢。”
寇季吧嗒著嘴,吃著趙禎送來的吃食,道:“你將滿朝文武,各番屬使節,皆請進了宮裏,你卻扔下他們逃了,就不怕事後有人彈劾嗎?”
除夕夜宴,是一場盛宴。
即便是有些荒唐的真宗趙恒,在除夕夜宴的時候也不敢缺席。
趙禎卻丟下了所有人,偷偷溜出了宮,背後引起的影響有多大,可想而知。
趙禎淡淡的道:“該賞的朕賞過了,該賜的朕也賜過了。朕留在宮裏,無非是陪著一張笑臉,看他們喝酒嬉戲而已。
除夕年年有,也不差這一年。
滿朝文武要彈劾?”
趙禎冷笑了一聲,不屑的道:“他們敢嗎?”
寇季聽到趙禎這話,感慨道:“官家如今,君威日重啊。可即便如此,朝堂上仍有畏懼你的人存在。”
趙禎撇撇嘴道:“王曾和呂夷簡要說,就讓他們說去吧。朕從小到大,聽過的勸誡、諫言,多不勝數,也不差這一次。
朕偶爾荒唐一把,他們應該感覺到高興才對。
朕要是一直板著臉,你看滿朝文武,誰還能笑出聲。”
寇季哭笑不得的搖搖頭。
趙禎瞥著寇季道:“行了,朝堂上的事情暫且不說。今夜隻有你我兩個孤家寡人在,我們應當好好的痛飲,好好的長談。”
寇季大搖起頭,“你是孤家寡人沒錯,我可當不起孤家寡人四個字,我隻是一個孤魂野鬼。”
趙禎也沒有細究下去的意思,擺擺手道:“反正我們兩個就是兩個可憐人,應該抱在一起抱團取暖才對。其他的不去說他。”
“喝酒喝酒……”
趙禎少有的灑脫,拽著寇季一起吃喝。
漸漸的,兩個人喝的有些微首發
坐在涼亭裏胡說八道。
趙禎的酒品不好,大概也是平生第一次喝醉,喝醉了那是什麽都敢說。
他一個勁的拉著寇季,非要把皇位讓給寇季。
說他心腸太軟,不適合做皇帝。
說他害怕孤單,不想做皇帝。
說他最大的夢想,就是做一個老農,每日裏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不去想那些勾心鬥角的煩心事。
寇季雖然也喝的有些微醺,但稍微有點理智,躺在毯子上裝死裝了大半宿,愣是沒敢回話。
得虧他是趙禎。
他若是朱元璋的話,寇季覺得,自己應該趁著他酒醒之前,用腰帶將自己掉在房梁上,興許他酒醒以後,看自己如此識趣,會放自己家人一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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