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下山，盼星星盼月亮終於盼到了封太平從校場回來。</P>
封長訣有事要問他。一路追著他去了書房，封太平伏案看兵書，聽到腳步聲，抬眸看了來者一眼，放下兵書。</P>
“你何時回來的？”</P>
封長訣走到書架上隨手翻書，心不在焉地回答他：“沒多久。”</P>
“哦，隴西之行如何？”封太平如問候家常便飯般問他。</P>
“不大太平。”</P>
意料之中，封太平胡須微微顫動，想必裕王勢力早已盤根錯節。</P>
封長訣心煩意亂地把書架上整齊擺放的書卷弄亂，整理麵容，轉頭盯著封太平：“父親，我知道匈奴人藏在哪了，就在戶部尚書府裡。”</P>
封太平頓住，裝傻充愣道：“原來在這啊，虧我找半天。”</P>
封長訣看出父親意圖更加不解，他直衝衝道：“父親，你到底在瞞我什麼？！”</P>
他也猜想過這件事會不會被封長訣察覺到，隻是沒想到這麼早。是他對涯兒的印象還停留在懵懂無知的少年，以為他心思隻放在玩上。</P>
如今看，較先前玩性收斂好多。</P>
封太平沉思半晌，仍然選擇瞞著他，與匈奴寫協約的事封長訣不能知曉，就算最後被聖上查出來了，還能以“不知者無罪”為封長訣脫罪。</P>
“老子能有什麼瞞著你，整日正事不乾，就知道胡思亂想！”封太平惱羞成怒，用力拍著桌案，故意轉開話題，“你把我書架弄成這樣，不放整齊彆想走！”</P>
封長訣有意朝他做了個鬼臉，調侃道：“我——偏——不——”</P>
說完就飛快跑出書房，跑到庭院想起一句話，大喊道：“記住，有什麼事彆硬扛！”</P>
封太平假裝氣憤地扔桌上的兵書，等聽不到庭院的動靜，他才閉眼舒出一口氣。</P>
戶部尚書府裡藏匿匈奴，這一行字就如同懸在脖子上的刀，不知何時會砍下。</P>
這局本就是死局。</P>
沒有破局之法，隻能想辦法減少要被吃掉的棋子。</P>
他得想辦法，讓封家人跳出這死局。</P>
除夕前一日，裴問禮的父母到了京都，薑鶴一帶著裴問禮特意去碼頭接他們。</P>
站在碼頭觀河道，並未結冰。遙望遠方，一艘木船緩緩駛來，正是裴家的船。</P>
兩岸是幾筆枯木，木船甲板上有模模糊糊的兩個黑影。</P>
“姨父姨母！”</P>
薑鶴一舉高手臂朝他們招手。</P>
木船靠岸，薑鶴一飛奔過去接姨父姨母。裴問禮站在遠處看他們言笑晏晏的模樣，有些尷尬。</P>
“表弟，彆傻站在那兒，快來啊！”薑鶴一叫住裴問禮，後者躲不掉，隻好走上前恭敬作揖道：“父親，母親。”</P>
裴父收斂神色，淡淡地“嗯”了一聲。反倒是裴母顯得熱情許多，端詳著裴問禮，如今長得越發俊美，玉樹臨風。</P>
“我們小堇，越長越好看了。”裴母欣慰地捏了把裴問禮的手臂，“怪不得江南有些姑娘還掛念著，尤其是江南阮氏的二姑娘，你還有印象嗎？小時候你們見過的。”</P>
小時候見過和記得的隻有數不清的書卷。</P>
“記不得。”</P>
“記不得也沒事，哪天你和阮家姑娘見一麵。”裴父一如既往的強勢。</P>
裴問禮疑惑道：“為什麼？”</P>
“我們幫你看好了一門親事。”裴父一說出口，裴問禮就愣在原地，許久沒有回過神，“阮家是書香門第，她大哥是翰林院學士，三弟今年殿試，前途無量，又與護國公是親戚，與你最相配。”</P>
護國公是站皇後一營，也就是皇嫡子一營。皇子年幼，聖上還未定太子，但太子之位自然落在皇嫡子身上。</P>
什麼門第、身份，後半部分裴問禮壓根聽不進去，他心裡發寒，神色難看。</P>
“我還未及冠。”裴問禮試圖挽回他們的想法。</P>
裴父不甚在意：“就差三年。有些世家子弟尚在繈褓之中，就定下娃娃親了。總之，江南那邊，親事已經定下來了。”</P>
裴問禮的手發顫，他咬緊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怎麼違抗？</P>
薑鶴一察覺到裴問禮的不對勁，連忙叫走裴父裴母，領他們走在前麵。</P>
裴問禮遲遲沒有動身，金保剛一開口：“大人，他們走……”</P>
“閉嘴。”</P>
裴問禮垂著頭，語氣卻冰冷得有些瘮人。</P>
他和封長訣怎麼辦？！</P>
他們才在一起多久！</P>
“讓我一個人緩緩。”</P>
裴問禮說完就扔下金保，漫無目的地亂走。看到波光粼粼的河水，四處無人，他再也忍受不了了。</P>
“憑什麼左右我的想法……”</P>
“沒有人問過我！”</P>
河麵上倒映著一個身著淺藍的少年在聲嘶底裡。等到喊累了，河麵平靜了一會，緊接著，幾滴淚落下，河麵上泛起漣漪。</P>
他心中說不出的難受，仿佛心口被堵住、被縛住，無法掙紮。</P>
可他喜歡的是封長訣啊。</P>
一想到他們要分開，裴問禮的心就發澀發苦。</P>
他還不想分開。</P>
光站在河岸邊，穿得再厚重，也能感受到寒風透過衣衫貼上肌膚，裡裡外外都透著涼。</P>
有什麼辦法能廢掉這門親事？</P>
這種行屍走肉的低迷狀態一直持續到除夕夜，看著薑鶴一吩咐家仆在院子裡安排了一大桌的飯菜佳肴，他也沒心情吃。</P>
“姨父姨母，哎，讓侄子我來說一句祝賀的話。”薑鶴一吃到興頭，起身舉杯，裴父裴母捧場地笑，“願日有熹，月有光，富且昌，壽而康。”</P>
“新春嘉平，長樂未央。”</P>
說完一口乾了，在旁邊候著的家仆也捧場鼓掌，裴父裴母樂開了花。</P>
裴父打趣道：“這幾句背了不久吧？”</P>
薑鶴一哈哈笑道：“是啊，就等著今夜吃團圓飯說呢。”</P>
裴問禮低著頭，陰沉沉地夾菜吃飯，也不作聲，裴父叫了他好幾遍，裴問禮才抬眸看過去。</P>
“發什麼呆呢，叫你好幾遍了。”裴父不滿地用筷子點了點盤子，“讀了那麼久的書，不會說一句賀詞嗎？”</P>
裴問禮咬牙，盤裡的魚被他用筷子剁個稀碎，吐出兩個字：“不會。”</P>
裴父臉色一黑，裴母疑惑地看了眼裴問禮，感覺小堇心情很差。</P>
薑鶴一試著打圓場道：“哎，沒事兒，不說咱就喝酒，來，表弟，乾一杯。”</P>
說完薑鶴一就後悔了，他忘了，裴問禮不沾酒水，喜喝茶。</P>
然而意外的是，裴問禮倒了一杯酒，直接灌進去了。喝了一杯就算了，他還在給自己倒酒。</P>
是他看錯了，還是裴問禮瘋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