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篤篤——咣咣——”</P>
兩個更夫執燈，一人拿鑼，一人拿梆，燈光搖曳在內城行道上。</P>
“五更天——”</P>
“早睡早起，保重身體。”</P>
一慢四快，他們敲著鑼梆，往窄巷走去，打更聲穿梭在巷間。</P>
“五更天——”</P>
走後邊的更夫喊著喊著，撞上一個後背，他正疑惑前麵的人為何停下腳步時，前方的人防備地彎下腰，提著燈籠往前照。</P>
“死、死人！”</P>
被擋住視線的更夫詫異地伸出個腦袋，靠牆有個死氣沉沉的青年，不知死了沒。他推開礙事的那個更夫，隻身往前探。</P>
那男子麵色慘白，臉上臟兮兮的，還有血漬。燈籠往下挪，身上也有血！</P>
更夫咽了咽唾沫，小心地放下燈籠，壯著膽子伸出手指去探鼻息。</P>
“還活著！”更夫激動地大喊。</P>
這一喊把昏睡過去的男子給震醒了，後者手動彈了一下，緩緩睜開眼，一刹那頭疼欲裂，他捂住自己額頭，緊咬住下唇。</P>
“小夥子，你要不要緊啊，怎麼搞得……到處是傷？”那個更夫光看著都疼，關心道。</P>
封長訣沒有作聲，撐住牆站起，他捂著腦袋，步伐不穩地走出巷子。</P>
“真是個怪人。”被推開的更夫癟癟嘴，善意關心又不領情，他轉頭看向蹲在地上的同伴，“你非得熱臉貼冷屁股，人家壓根不搭理你。”</P>
“他應該很傷心吧，我能看出，他的眼神很悲痛。”更夫撿起燈籠，起身拍拍手，“不想搭理我也正常。”</P>
“你呀，真是沒救。”</P>
封長訣嘴唇被咬得發痛，躬身走到大道上，天還蒙蒙亮，道路不算明堂。</P>
一定有辦法救父親的。</P>
他一人不行，就多喚一些人。父親沒有在朝中結過仇，能求到人的。</P>
想到這兒，封長訣跑去南平將軍府，天光大亮時，他走到了將軍府，府兵通報過後放行。他心中燃起一絲希望，快步往大堂去。</P>
南平將軍起得早在晨練，汗水打濕了衣裝，手上的長槍還未放下，就看見封長訣在他麵前跪下，破碎的聲音撕裂開來。</P>
“將軍，求求你，幫幫我爹！”</P>
“先起來。”穆定山手中動作停下，疑惑地問道，“怎麼了？”</P>
封長訣嗚咽著把封太平入獄一事道與他聽，他抽泣幾聲，往地上磕頭。</P>
“將軍……我爹是被陷害的，他不會做出叛國的事！將軍！求您救救他！”</P>
穆定山神情糾結，他看著這孩子不停地磕頭，心裡難受，扶起封長訣。</P>
正當封長訣以為南平將軍會答應下來時，後者卻下定決心地搖頭：“抱歉，封長訣，此事我不能幫。”</P>
封長訣瞳孔放大，他緊抓住穆定山的手臂，吼叫道：“為什麼！你不是我爹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嗎！”</P>
“我爹……”他乾涸的眼眶又擠出淚水，渾身發抖，積攢的痛苦一瞬間爆發，“我爹他就要死了！你救救他啊！”</P>
“隻要……你肯去麵聖求情！這件事有蹊蹺！”</P>
“算我求你了，我給你磕頭！”</P>
封長訣跪在地上，又一次磕頭。穆定山鼻頭泛酸，這孩子哪是在磕頭，是在泄氣式地拿頭往地上撞！</P>
“封長訣，抱歉，你去求彆人吧，我家中隻有南桉一人了……我不能去冒這個風險。”穆定山發狠地轉身，不能去看這孩子，否則他真的要於心不忍了。</P>
“來人，送客！”</P>
封長訣被拉走的最後一刻，還在磕頭。</P>
穆定山閉上眼睛，捂住心口，懺愧道：“老封啊，你會能理解我的。不是我不想幫你，此事已成定數，我不能為了穆家去冒險……”</P>
後來封長訣在內城家家戶戶磕頭，沒一戶人家開門。</P>
隻有悲痛的哭聲和斷斷續續的呐喊聲在府邸外邊，儘管府裡的人是醒著的，是聽著的，他們也許能同情，能感慨，但他們不會邁出一步，去打開那扇直麵慘淡的門。</P>
到最後，心上發寒，他也沒再去剩下幾戶人家了。</P>
“少爺！少爺……”</P>
來福見到自家少爺回府的模樣，愣在原地，都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他一身臟汙、滿臉血淚，拖著落魄的身軀，嘴上念叨著什麼，恍惚地走進大堂。</P>
“哥哥？”</P>
偏堂守著母親醒來的封小妹聽到聲響，走出屏風。</P>
“哥哥！”</P>
封小妹嬌嫩的臉上滑落淚滴，她抱住封長訣，哭道：“哥哥，你去哪了！娘還沒醒，爹爹也沒回來，我害怕……”</P>
被妹妹抱住的封長訣猛地回神，他扭過頭去，擦掉臉上的臟汙，努力扯出笑容。</P>
“囡囡不怕，哥哥回來了。”他蹲下身子，語氣溫柔，聲音卻在發顫。他伸出手想給阿妹擦淚，一抬手，看著自己的手臟兮兮的，默默收回手。</P>
“哥哥，你頭上有好大一塊傷……”封小妹仰頭盯著他額頭上的傷，心疼地輕吹一口氣。</P>
一霎那，封長訣心頭一震，他用力抿住嘴，不讓眼淚落下。</P>
“囡囡乖，照顧好娘。”封長訣忍住淚水，扯著嘴角，抬手摸摸她的頭，“娘要是醒了，就跟娘說，哥哥有辦法，讓她安心。”</P>
“嗯！”封小妹聽話地點點頭，轉進屏風後的偏堂。封長訣向前幾步，想去看看母親，走到離屏風一步時，他轉身出去了。</P>
若是看到母親昏迷的樣子，他會更委屈、更無助，不如忍住不見。</P>
裴問禮……</P>
封長訣不得不麵對這個名字，拋開他們之間經曆過的種種，裴問禮和他也算是生死之交，他是皇上信任之人，讓裴問禮去求情，說不定他父親的事有一線挽回。</P>
雖然他很不願在沒真正放下那段情感前去見裴問禮，他怕他會露餡，怕看見裴問禮傷心地問他，更怕被裴問禮三言兩句給喚回。</P>
他才知曉他是那麼膽小一個人。</P>
現如今，他無路可走了，封長訣不知道他父親在獄中過得如何，但叛國罪隻有死路一條。</P>
裴問禮，也會和他們那些人一樣，讓他失望而歸嗎？</P>
封長訣站在裴府門口，等待著侍衛回來傳話。</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