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共六層，上三層，下三層。上三層關押品級低或犯輕罪的犯人，下三層關押品級高或犯重罪的犯人，不能不提最後一層，都是死囚犯。</P>

北定將軍就被關到最後一層。</P>

越往下走，牢房越陰冷。</P>

封長訣跟在衛叔身後，看著兩側牢房犯人慘淒淒的模樣，心裡頓時有些慌張，害怕見到父親也是他們那副傷痕累累的樣子。</P>

牢房裡充滿犯人喊痛的呻吟聲，衛叔察覺到封長訣腳步放慢，轉身走到他身邊，伸出手放在他肩膀上。</P>

“彆看。”</P>

聲音很輕，封長訣垂下眼眸，加快腳步跟上去。</P>

走在前方的獄吏止住腳步，拿起牆壁上的一串鑰匙，為他們打開層層牢門，儘頭那間牢房被鐵欄擋住一些視野。</P>

封長訣全身一震，忽的伸出手，指尖發顫，他抓住鐵欄。</P>

“父親！”</P>

牢房裡的中年男子頭發亂糟糟的，穿著白囚衣，但脊梁骨依舊挺得很直。</P>

聞聲，他低低地問了聲：“是涯兒嗎？”</P>

“孩兒有罪！”</P>

封長訣“撲通”跪下來，他緊抓住鐵欄，淚水迷糊了他的視線。</P>

“我害了你，害了封家！”</P>

封太平抬起頭，臉上慘白饑瘦，他淡笑一聲：“不，涯兒，是父親做了錯事。我太懦弱了，太局於安定。”</P>

“不！你沒錯！”封長訣心像是被誰緊緊抓著，苦苦哀求道，“父親，你說啊，是他們誣陷你的對不對！你怎麼會做叛國的事呢……”</P>

“涯兒，你聽著。”封太平打斷他，接下來的語氣尤其鄭重，“你的父親沒有叛國，我從未做過危害國家的事，從頭到尾，都是我的私心作祟。但我與匈奴有盟約是真，至於我為何要如此做，你以後就明白了。但我不許你走父親的老路。”</P>

“孩子，過來。”封太平很少用這麼溫柔的語氣喚他，封長訣十分不安，跪得更近，前者伸出手探過鐵欄，拭去兒子眼角的淚，“以後你娘和阿妹都要靠你照顧了。”</P>

“不要、不要……”封長訣無助地搖頭，他不想聽父親接下來要說的話。</P>

“我平日裡對你很嚴厲，你埋怨我，這些我都知道。我隻是希望你能快快成長。看你小時候拿起長槍的那一刻，父親恨不得在營裡四處炫耀，但是我怕你驕傲，又怕把你捧得太高。”</P>

“你衛叔說，我這樣一直打壓你不好，要換做是他，他有這樣優秀的兒子，他巴不得全天下知道。”封太平看向衛明朗，後者被他注視著眼眶裡的淚水直打轉，“我也想啊，可是局勢不容許我如此做，我想你藏拙，想你安安穩穩地長大……沒辦法啊。”</P>

“涯兒，其實在我心中，你是封家最優秀的兒郎，我永遠的驕傲。”封太平眼眶一紅，抓著封長訣的手，哽咽道，“孩子，你記住，路遠在天邊，要靠你自己走，不要奢求彆人會幫你。”</P>

他在封長訣的手心裡悄悄地寫了一個字，後者怔住。</P>

“衛明朗，多謝你了，我真不知該謝你什麼。”封太平鬆開手，轉頭朝衛明朗笑笑。</P>

衛明朗搖搖頭，他認真道：“將軍啊，我好久沒這麼叫你了。你放心，你的一片赤誠就算有人玷汙，我們餘州人也會永遠銘記，你是開國將軍，為國出生入死。我們記住這些就夠了！”</P>

封太平笑了一聲，滾燙的淚水滴落在地，他感慨道：“我封太平這一生，有過戎馬生涯，有過牛衣對泣，有一幫弟兄開拓疆土，有一幫同袍守衛疆土，也是值了。”</P>

“父親，就沒有一點辦法了嗎！”封長訣不願接受封太平給自己編排的這一切，他含淚問道，“父親，我不想看著你走，你想想母親，你想想阿妹，你走了我們怎麼辦！母親因你的事如今還昏迷不醒，阿妹才那麼小！”</P>

“抱歉，是我對不住你們，我沒儘好一個丈夫和父親的職責，我沒法陪你們了。”封太平怕封長訣再說下去，他也不敢利落地去赴刑場了，他偏頭看向衛明朗，“衛明朗，把他帶走吧。”</P>

“不要！”</P>

封長訣死死抓著鐵欄。</P>

若這次分彆，再次相見，就是刑場了。</P>

“聽話。”</P>

封太平麵色冷下來，衛明朗趁封長訣哭得脫力的一刻，連忙從背後摟過封太平，將他往後拖。</P>

“父親！我想陪著你！父親……”</P>

“封長訣，你去走你的長路，往前是曙光，是山海，不管遇到什麼艱難險阻，都要大膽地闖過去，你記住，往後是父親，父親永遠為你而驕傲！”</P>

衛明朗忍住不讓淚水掉下去，封太平是他見過最不善於表達愛的父親，隻有到生死關頭，他才肯說出來。</P>

再往後，北定將軍叛國下獄的事定下來，民間議論紛紛，起初他們不信，義憤填膺，直到盟約文書下來，那些百姓們被打了臉，反過來咒罵封太平，咒罵封家軍……連同封長訣也一並咒罵。</P>

因為封長訣不知情逃過一劫，其餘的封家人下放為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