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聽說過了，實乃不幸。”老道長擺手給他看那兩口棺材，示意他派人來抬，“將軍一生戰功為國，寨主一生救民無數。好人自有善緣，老道此番前來，便是來超度。”</P>
萬管事感激不儘，行禮道：“多謝道長！”</P>
他招招手，讓家仆來抬棺材。</P>
“喪事要趁早辦。”老道長跟萬管事往城內走，提議道，“若是晚些，宮使就要來了。”</P>
萬管事臉色一沉，忍不住罵道：“這些人就是等著封家落難，都來踩一腳。”</P>
老道長沉重地歎了口氣。</P>
“封家少爺怎麼樣了？”</P>
萬管事搖頭歎息：“少爺啊，他走不出來。很少說話了，時不時會哭一陣，哭完又接著忙喪事，晚上也經常做夢。”</P>
“有一次，服侍少爺的來福，他半夜被哭聲驚醒，過去一看，少爺抱著個花瓶哭，哭著喊爹。那人啊，分明是睡著的，可把來福嚇得不輕。”</P>
老道長沒再問下去了，一路低聲念著經文。</P>
“到了。”</P>
老道長抬頭看牌匾，封家到處掛著白布，淒涼蕭瑟。他感歎一句，抬步跨進，萬管事進門後和他道彆，去忙喪事了。</P>
經過他的家仆，臉上都掛著苦臉。幾個婢女端著花圈走過，掩麵而泣。</P>
這些府中的家仆過不了就要解散，明知在這兒待不了幾日，甚至月錢早早就結了，完全是靠著對老爺夫人的喜愛和敬重做事。</P>
“師傅，去尋尋小將軍啊。”</P>
坐在圍牆上的少年，一身黑衣，烏青紋路，他手上拋著銅幣，側頭問他。</P>
“下來，成何體統！”老道長臉色難看，外來客翻彆人家的牆算什麼！</P>
少爺癟癟嘴，輕身翻下來，他觀望四周，感慨道：“真氣派啊，可惜，沒一絲活氣。”</P>
“你積點口德吧！”老道長不願帶他來的，誰知這小子偷偷跟來了。</P>
少年權當耳旁風，他湊過去問師傅：“哎，小將軍在哪，我算過，我和他有緣。”</P>
老道長臉色更黑，揮揮手示意他滾，這死孩子自從上次聽過封長訣是個有福之人，就天天纏著自己帶他去見。</P>
他哪敢帶這尊大佛去見人家純良的小將軍。</P>
“好嘛，你是要斷我的氣運！”少年裝作氣憤。</P>
人家辦著喪事，他就淨來搗亂。</P>
“你也知道你什麼破命格，還想著傍人家氣運。”老道長不滿地斥責他，後者無奈地聳聳肩，討價還價道：“這樣，我不去尋他說話，我就……”</P>
少年退後好幾步，吊兒郎當地笑笑：“遠遠地……看上一眼。”</P>
“隨你，彆來擾人家清靜就行。”老道長懶得多說，他轉身往靈堂方向走去。</P>
萬管事辦事快，靈堂已擺好兩口棺材，入門處跪著兩人，一大一小。</P>
老道長怔在原地，無奈地搖搖頭，走近他們。</P>
“哥哥，爹和娘不在了麼？”封小妹眼圈紅紅的，偏頭問他。</P>
封長訣臉上無神情，嘴角會微微下垂，冷峻淡漠。</P>
“他們去天上了。”他緩緩開口。</P>
封小妹眼眶落下淚水，她擦乾淨淚，問道：“哥哥，你也會離開我嗎？”</P>
封長訣捏緊衣角，手心莫名發燙，他想起父親在獄中說過的話，眼神微黯，輕聲道:“不會。”</P>
老道長見狀，走到他們旁邊的蒲團旁邊跪下，輕聲念——</P>
“十方諸天尊，其數如沙塵，化形十方界，普濟度天人……”</P>
“委炁聚功德，同聲救罪人，罪人實可哀，我今說妙經……”</P>
“念誦無休息，歸身不暫停，天堂享大福，地獄無苦聲……”</P>
“火翳成清署，劍樹化為騫，上登朱陵府，下入開光門……”</P>
“超度三界難，逕上元始天！”</P>
“多謝道長。”封長訣等他念完，點頭致謝。</P>
“無妨，這是我們餘州人該做的。”老道長說完，起身去忙布置做法事需要的器物。</P>
餘州。</P>
這個詞隻在封長訣腦中待了片刻，他就無心去想了，因為靈堂來了個不速之客。</P>
“裕王殿下。”</P>
封長訣眼中閃過憎惡，他直起身，擋住封小妹，防備道：“你來乾什麼？”</P>
裕王輕笑著取走一個家仆手中的長香，點燃後也跪在蒲團上。</P>
“本王自然是來上香的，一個開國將軍，一個誥命夫人，本王很是欽佩。”他裝模作樣地上好香，雙手合十，“封將軍，封夫人在上，本王很欣賞你們，可惜你們沒遇到明君啊，實在可惜可憐。”</P>
封長訣積怨已久的怒火燃起，他生氣地把裕王上的香給拍開，那三炷香滾落在地。</P>
“他們不需要你的可憐！”</P>
裕王笑笑，也沒再撿起長香，意味深長道：“事情落到這步田地，你還看不出來嗎？你跟錯隊了，聖上鬥不過本王。”</P>
“他已是窮兵末將，氣數快儘。”裕王輕蔑一笑，讚許的目光投向封長訣，“孩子，你得學聰明些。聽聞，你父親出事那晚，你跪遍了京都世家，卻無一人開門。你還不懂嗎，是你太弱小了，你對他們沒用，你得想辦法強大起來，有朝一日，不再渴望他人的幫助。”</P>
封長訣微微抿唇。</P>
“哦，對，還有你的好友知己，裴問禮。怎麼不見他來幫你？”裕王明知故問，笑得狂妄，“他是個聰明人，他懂得趨利避害，這也怪不得他，你們本就不是一路人。”</P>
封長訣橫了他一眼，相當狠厲。</P>
“閉嘴。”</P>
裕王被他的眼神瞪得愣住片刻，他笑著轉換話題：“小將軍，本王這麼跟你說吧。若不是你父親這麼做，恐怕你們封家一族都得沒。”</P>
封長訣頓了頓，他冷聲道：“什麼意思？”</P>
“聖上此次是留情了，按他本來的計劃，是將封家人殺得乾乾淨淨。”裕王耐著性子說道，“封家出過太多英雄豪傑、達官顯貴，氣勢太盛。聖上又眼裡容不下沙子，自然都要除掉。”</P>
裕王看過封長訣一眼，輕笑道：“你是不是想問，為何聖上容不下封家？”</P>
“封大將軍是個忠臣，他忠的是當今聖上，倘若聖上駕崩，封大將軍會忠於下一任皇帝嗎？”</P>
封長訣登時怔住了，他不確定。可封家以往是忠君報國，但忠的是哪個君？</P>
是即位做皇帝的都是君，還是單一個君。</P>
怪不得刀哥當初如此問他。</P>
他心中想的是忠祁家的君主，但封家其他族人又會怎麼理解。</P>
“一代忠臣，最後終會成為權臣。”</P>
裕王拍拍衣擺，拭去香灰，他起身望向封長訣，笑意加深。</P>
“小將軍，你好好想想。”</P>
“倘若哪日想擎天架海了，便來巴郡，本王隨時歡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