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幺蛾子無孔不入(2 / 2)







頭一次聽見覃煬談及最親的家人,溫婉蓉暫時放下芥蒂,聽他說:“從沒聽你提起。”

覃煬想想,思緒似乎一下子拉到很遠:“杜廢材一品護國將軍的職位,曾經是我爹的,不是我爹犧牲,有他什麽事。”

“後來呢?”

“那年我十八,我爹帶我和我哥打那場戰役,他也許可以不犧牲,但說有危險,非把我留後防,戰役打了三天三夜,一個馬革裹屍,一個掉入懸崖,連屍體都找不到。遺物是我背回燕都,祖母說,我爹保我因為覃家總得留一血脈。”

“所以你選兒子?”

“對。”

溫婉蓉蹙蹙眉:“可我小娘有什麽錯?她養了我十年,一樣是我的親人。”

覃煬腿跪麻了,索性盤腿坐下,要溫婉蓉也坐著說話:“祖母不在,別死心眼,真跪一個時辰,膝蓋受不了。”

溫婉蓉想何止膝蓋受不了,還受不了覃煬的滑腸子,但身子確實不舒服,就坐下來。

覃煬接著說:“退一萬步,就算我放過你小娘,你覺得溫家會放過她?”

溫婉蓉心裏明白,但症結就在覃煬這裏:“起碼不是你逼死的。”

覃煬乾脆把話挑開:“溫婉蓉,我明確告訴你,我最大錯誤就是不該讓你知道彈劾這件事,應該單獨處理妘姨娘,等你生完孩子再告訴你。”

溫婉蓉氣性來了:“你要那樣,我就吊死你床頭!”

“到時兒子出世,你舍得撇下他不管?”覃煬笑起來,似乎捏住她軟肋,“你小產,就滿腹怨氣跟我鬨這麽久,真生了,你舍得撇下我,也舍不得撇下那小子。”

話說到溫婉蓉心坎裏,她從懷孕開始,滿心母性被激發出來,愛孩子勝過愛一切:“可是孩子沒了啊。”

“這事,我有錯。”覃煬說著,起身把溫婉蓉抱懷裏,拍拍她的背,一肚子話化為一聲歎息。

能說什麽?

說什麽都像狡辯,像推卸責任。

溫婉蓉靠在他肩頭默默流淚:“覃煬,道理都明白,我就是心裏難過,沒法原諒你。”

覃煬說:“不原諒,我等你原諒。”

“如果我一輩子不原諒?”

“我等你一輩子。”

溫婉蓉想,這大概是她聽到最好聽的情話,比覃煬當初說愛她還動聽。

可如果孩子還在,何至於此,他們現在應該是最快樂的一家三口吧……

罰跪時間還沒結束,溫婉蓉服了藥,經剛才一鬨,精神不大好,窩在覃煬懷裏睡了。

覃煬要冬青找條薄毯來給她披上。

下午也不去樞密院,就坐在祠堂陪溫婉蓉。

冬青回去,把事情一五一十告訴老太太,說還是老太太有辦法。

老太太沒心情打趣,唉聲歎氣,給出家和萬事興幾個字。

溫婉蓉一連幾天沒睡好,這一覺睡得很沉,覃煬沒吵醒她,等罰跪時間一到,就把人抱回屋,放到床上,好好睡。

玳瑁想來照顧,他拒絕了,又叫人把老太太屋裏的玉芽找來,暫時先伺候溫婉蓉幾天。

“二爺要趕奴婢回去嗎?”玳瑁見玉芽回來,趁溫婉蓉還睡著,在門廊下等覃煬出來。

天氣開始熱了,覃煬燥不過,不想也懶得管後院的事,乾脆躲到蔭涼位置吹過堂風,免得最後屎盆子扣他頭上,綿羊怪又怪他,難得哄。

玳瑁不罷休,跟過來,把剛才的問題又問一遍。

覃煬扯著衣領扇風:“後院的事,一律歸溫婉蓉管,你去問她,別問老子。”

玳瑁蹙了蹙眉,聲音變小:“是不是奴婢做什麽,在二爺眼裏都不對?奴婢改還不行嗎?”

她觀察幾天溫婉蓉和覃煬的相處模式,發現覃煬吃軟不吃硬,是個順毛摸。

果然覃煬看她低眉順眼的樣子,沒給冷臉,也沒應聲,似乎在想什麽,半晌道:“這話我說一遍,看在你儘心儘力伺候祖母這些年的份上,勸你別打溫婉蓉的心思。”

他說“心思”,再明確不過。

玳瑁伶俐,不會聽不懂:“可奴婢喜歡二爺有錯嗎?”

話一旦戳破,想回避,想裝作不知道,就不可能。

覃煬想,喜歡他沒錯,但也得他喜歡啊……

再說一個溫婉蓉夠讓他頭疼,好不容易在祠堂哄好一點,他不想明天、後天、大後天、大大後天日子不好過,乾脆岔開話題:“玳瑁,我有東西忘在馬廄,你給我取回來。”

玳瑁知道他想支走她,不上當:“二爺,您就不能給奴婢一個痛快話,好讓奴婢死了這條心。”

她眼淚在眼眶裏打轉,含淚不掉淚,任誰看都生出幾分惻隱之心。

覃煬想拒絕,又不好開口,不然搞得他一個大老爺們欺負弱小一樣。

“你想聽什麽?”他翹起二郎腿,軟骨頭似的背靠欄杆,問得漫不經心。

玳瑁聽他語氣緩和,大著膽子說:“奴婢想知道二爺什麽心思。”

他什麽心思?還用說嗎?

覃煬想這他媽什麽事,按下葫蘆起個瓢,還不如送溫婉蓉回屋,就去樞密院,清淨。

玳瑁也不急,離他一小步的距離站著,等回答。

覃煬估計今天不把話說透,不消停。

“玳瑁,我要你別打溫婉蓉的心思,就字麵意思,不偏袒誰。論手段、心機,你比不過她,她跟我出去一路,經曆什麽我比誰都清楚,你以為那天晚上你們在屋外說話我不知道?從她開門,我就醒了。”

玳瑁微微一怔:“二爺都聽見了?”

覃煬看向天邊一朵雲,聲音發飄:“談不上全聽見,我給你忠告,別看溫婉蓉挺柔和,她有不要命的狠勁和傻勁,你有什麽?”

轉頭,露出正兒八經的神情:“之前溫婉蓉當我麵替說你不少好話,她一直息事寧人,不想把後院鬨得雞飛狗跳,但你們不聽,非鬨,我不管,你記著,她覃少夫人這個身份不會變。”

說完該說的,表明該表明的,覃煬不再廢話,起身鑽書房圖個安靜。

溫婉蓉醒來時,覃煬還躲在書房,玉芽說請他回來,溫婉蓉說算了。

“你怎麽過來了?”她好奇玉芽突然出現。

玉芽恭恭敬敬回答:“二爺叫奴婢回來伺候夫人。”

說話談吐比之前有進步。

溫婉蓉想交給冬青,沒白交:“你回去吧,這邊有玳瑁伺候。”

玉芽搖搖頭,不疾不徐道:“老太太放奴婢過來照顧夫人幾天,奴婢儘心儘力做好本分。”

“傻丫頭,誰要你過來儘心儘力。”溫婉蓉要她過來,摸摸玉芽的劉海,笑起來,“在祖母那邊習慣嗎?她們對你可好?”

玉芽想哭,又不敢哭:“冬青姐姐對奴婢都好,就是奴婢一個人再也不能隨便說話了,好不習慣啊!”

溫婉蓉知道她受憋,安慰道:“玉芽,成長需要個過程,要一路順風順水,我何必花心思調你到冬青身邊學習?”

玉芽點點頭,說明白。

溫婉蓉又叫她自己去拿糕點盒子,說裏麵有她愛吃的點心。

“謝夫人。”一說吃,玉芽眼睛就亮了,樂顛顛去拿點心盒子到床邊,像以前一樣,溫婉蓉拿一個,她拿一個。

“好吃嗎?”

玉芽小雞啄米點點頭,等吃完手上的,忽而湊近,說就在溫婉蓉睡覺的時候,看見玳瑁跟覃煬說好半天話,還哭了。

溫婉蓉這次沒叫玉芽不管,而是問:“他們說什麽,你聽見沒?”

玉芽想了想,道:“奴婢好像聽見玳瑁姐姐問二爺,她喜歡二爺是不是有錯。”

幺蛾子無孔不入。

溫婉蓉不動聲色繼續問:“二爺說什麽?”

玉芽又想了想,搖搖頭:“二爺稍遠,奴婢聽得不清,好像說要玳瑁姐姐別打夫人的心思什麽的。”

“行,我知道了。”溫婉蓉思忖一會,叮囑玉芽,“以後你但凡看見玳瑁和二爺走一起,你就避開知道嗎?不要跟聽,更不要質問玳瑁。”

玉芽不明:“為什麽啊,夫人?這不明擺給玳瑁姐姐可趁之機嗎?”

溫婉蓉沒做過多解釋,隻說:“府裏都知道你伺候我,跟我親近,你一舉一動別人看見首先會聯想到我頭上,以為我的主意。”

玉芽雖然不能想得很透徹,但大致明白其中利害關係。

到了晚飯時間,溫婉蓉身體好點,就叫玉芽去請覃煬回屋吃飯,飯桌上她一句不問玳瑁到底下午聊了什麽。

兩人吃著吃著,時不時聊兩句,似乎有和好的趨勢。

溫婉蓉趁覃煬放鬆,忽然冒出一句:“覃煬,要不你納妾吧,多個女人,也好為覃家多生幾個孩子。”

覃煬嘴裏含一口飯,被一句納妾嗆到:“水!老子要水!”

溫婉蓉倒杯茶,替他順背:“至於嗎?說句納妾,你嗆成這樣。”

“拉倒吧你。”覃煬灌兩口水,緩口氣,“就你個醋壇子,老子真納妾,保證上午去樞密院,晚上回來家裏就燒成廢墟。”

“我有那麽可怕嗎?”溫婉蓉白他一眼。

覃煬想,綿羊怪就他媽一怪物,不可怕才怪。

“行了,別整天想東想西,趕緊養好身子,再懷一個。”頓了頓,他扒兩口飯,“以後你想生幾個生幾個,老子照單全收。”

溫婉蓉要他慢點吃:“以為生孩子種蘿卜白菜,那麽容易,還照單全收。”

“行行行,你說怎樣就怎樣。”覃煬想唯女子與小人難養也,這話一點沒錯,趕緊吃完,吃完他跟溫婉蓉打招呼,有點公務要找宋執,晚點回來,要她先睡,就走了。

溫婉蓉送他出門,轉頭就把玳瑁叫進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