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顧衡:我本將心向明月(1 / 2)






我還沒出生,道路就已經鋪好,一步步按長輩們的要求,習文練武,功課不敢有半分怠慢。</p>

母親常常看著我的傷口哀哭,她心疼我,但是也隻能擦擦眼淚。</p>

都說一朝天子一朝臣,可是洛陽顧氏,帝王駕崩皇朝湮滅,也一直屹立不倒。根深蒂固,枝繁葉茂的家族不知是我堅不可摧的鎧甲還是牢籠。</p>

我是未來家主,品行事關家族存亡。所以彆的孩子還在母親懷裡撒嬌的年紀,我已經沉穩的像個大人,其中吃的苦頭,自無法一一言明。</p>

我就按照他們期待、規訓的那樣長成了下一代家主的模樣。</p>

十八歲時,我下場參加了科舉,中了殿試二甲的傳臚,成績中規中矩。低調行事穩重前進,是父親一直強調的。我似乎也練就了心如止水,隻是慢慢才發現那好像是一灘死水。</p>

在父親的安排下,我被派去一個荒蠻偏僻的地方做縣令——他說要打磨我的處事情能力。赴任的半途上,遇見了被驅逐的七皇子傅戎和他的妻子蘇折桑。</p>

她看起來很消瘦,乾癟癟的,不像閨秀更像難民,和她名動京城的姐姐除了頂著一樣的姓外,絲毫看不出有什麼聯係。</p>

她的右腳受傷了,一瘸一拐的進來,在高高的櫃台前摸索了良久,才掏出一點點碎銀,要大夫去客棧,她找大夫卻是為了傅戎的病。她覷著大夫的臉色,說話的聲音顫顫巍巍,怯生生的似乎害怕被人趕出去。</p>

她讓我想起一隻貓,它叫顏如玉。</p>

我在書院後的牆角發現的,它的右腳受傷,它瑟縮著小心翼翼地盯著我,我靠近半分它便要跑,它怕我——儘管我並無惡意。我強行把它捉過來,為它療傷,給它吃食。時間久了,它非但不怕我還越發張狂,在我看書時曼妙的躺在攤開的書本上,所以我給它取名顏如玉——書中自有顏如玉。它不開心的時候還會咬我的衣袍。死寂、肅穆的書房開始鮮活起來,好像生命也不總是孤獨的。</p>

可是我最終親手掐死了它,它梗著脖子在我手中掙紮的每分每秒,都格外的清晰漫長像一把小刀在大腦中慢慢的劃拉,直到咽氣它瑪瑙般晶瑩剔透的眼瞳巴巴的望著我,不知道是出於難過還是怨恨,我想我也被自己掐死了,不然為何無法呼吸?</p>

我大病了一場,昏沉間,向來柔弱不敢多言的母親也尖聲和父親爭吵。</p>

“衡兒自小刻苦聽話,他不能去外麵和其他孩子玩,養隻貓解解悶算是什麼大錯?這你也要逼他!你分明是要把他逼死!”</p>

“他這是玩物喪智。他今日養貓,明日呢?是不是還要和街上那些紈絝去遛鳥啊!”</p>

“你們顧家的這些我不懂!倘若你把衡兒逼死了,我也跟著他一起去!我們娘倆死了,看誰來繼承你的香火!”</p>

“行,你們都是我逼死的!死了我便再娶再生,想進我顧家門的大有人在!”</p>

最後隻剩下母親哀慟的哭泣,我用力睜開眼,我想我錯了,我應該聽父親的話摒棄一切雜念,一開始就不應該救顏如玉,這樣後院會一直有一隻貓,它瘸腳但是活著。</p>

後來,諸事一板一眼,皆按父親所言,父親很滿意。</p>

母親卻偷偷給我塞了一隻貓,和顏如玉長的幾乎一眼,但是它不怕我很高傲。我沒有要,我怎麼能把顏如玉殺死,又找一隻來替代呢?我永遠記得那雙讓我窒息的眼睛。</p>

不知為何,向來身體健康的人,每年這個時候都要病一場。我每次都會主動看大夫,問他是為什麼,大夫說是心病,心如磐石的人怎麼會有心病呢?我想是顏如玉來看我了,但是它生氣了。大夫開的藥,我拿回去一概不吃,這是顏如玉對我的懲戒,我怎麼會避開呢,痛一分反而安心一分。</p>

良久,我抽回思緒,大夫已經抓好藥了,他叮囑道“公子還是放寬心,萬事過去了就隨它去吧。”</p>

我笑笑,沒有回答。</p>

大夫轉過身,有些不耐煩,“都說了我一屋子的病人沒有空去出診!”</p>

她有些脫皮的唇囁嚅,明明是害怕的,卻還是杵在那兒固執的像頭牛,“那你什麼時候有空,我,我在這等你——”</p>

彼時正值盛夏,醫館後院一顆棗樹,蟬鳴陣陣,同我遇見顏如玉那個午後一般。</p>

明明一腳踏出去了,我還是折了回去,將一錠銀子放在櫃台。</p>

她小跑著跟上來,說謝謝。眼睛謙卑的不敢看我。</p>

早在半個月前我收到了消息,七皇子夫婦在洛峰山不幸遭遇山匪搶劫,屍骨無存。</p>

她的清瘦的臉上,脖頸上還有傷痕,拖著的右腿。顯然,是死裡逃生出來的。</p>

突然響起父親的感概:太子樣樣都好,可惜性子過於和善。</p>

西戎近來雖相安無事,隻怕終究是狼子野心。</p>

我讓長隨把身上的銀票都給了她,她誠惶誠恐,並不敢收。顯然她不知道我的身份,但是我也沒有打算告訴她。</p>

七皇子這一支既然沒有死絕,未嘗沒有可能。</p>

我告訴她:雖已窮途,鄂南卻還留著青山。</p>

定安大將軍已死,但鄂南的十萬大軍還在,其中未必沒有感懷舊主的人。這也是軒帝處處忌憚之因。</p>

那次沒有過多的交集,我是給他們一絲希望,也是為顧氏留一條退路。</p>

我與父親想法不同,傅琮確實樣樣都好,卻不是當帝王的料。</p>

三年,足以讓那個蠻荒偏僻的縣改頭換麵,也足以讓臥龍飛天。</p>

隻是我沒想到的是,偷偷進京找我談判的會是一個女子——蘇折桑。</p>

她顯然沒有認出了我,仰頭衝我笑,明媚到萬物複蘇,苔花如米小,也學牡丹開。</p>

落落大方的向我行了一了禮,代表了傅戎的誠意。</p>

去年冬,軒帝隱疾爆發駕崩了,太子登基的成為景帝。</p>

同年,十萬定安軍連同鄂南郡三省郡守一起叛變,氣勢洶洶連取十座城池,失蹤了三年的七皇子再次露麵。</p>

郢合的江山出現了裂痕。</p>

蘇折桑表明了來意:要我幫助傅戎東山再起。</p>

傅戎在短短三年裡可以做到這個地步,除去定安將軍留下的勢力外,他本身也是出了名的謹慎狠厲。這樣脫胎換骨的七皇子,遠比斯斯文文的太子更適合做一國之君。</p>

我沒有答應,而是問她:“我為何要幫你?”</p>

父親是太子太傅,景帝登基後便封他為閣老兼任丞相之職,景帝對顧家可謂是全心全意信任。父親也是忠心耿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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