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道：“縣令下了牒來，要你即刻領人出發，中尉卒們早得了消息，已經在城外列好了。”事關人命，拖慢不得。彭庚抱拳，連告辭都不及說，便要走。沈夜見了，忙跟上腳步。“我與你同去。”能有沈夜同去，自然是好。彭庚其實也想請他同行，隻是他畢竟不是官家中人，除妖保民非是他職責。除妖凶險，彭庚也不好主動請，萬一出了些事，自己哪裏有臉麵對。現在沈夜自己主動要去，卻倒讓彭庚放了心，同時也暗暗敬佩這年輕人，當真是貨真價實的英雄人物。彭庚隻一匹馬，沈夜便坐他後麵。一路到了城門口，才用縣尉身份，從驛站支了一匹馬來了。城門口，中尉卒們已經列隊好了，兵甲武器也穿戴整齊。“出發！”彭庚一聲下令，大夥便跑動起來。步兵跑得慢，為了搶時間，彭庚、沈夜連同幾個騎馬的副官先奔前頭。這次發妖災的地方在羊灣村，距離蒲縣四十多裏。幾人跑馬一個時辰，終於到了穀口。山村在穀地，兩側是高大茂林的連綿群山。山穀一塊狹長平坦的沃地，全被開墾成了田地，種著黍子、黃梁等。村長和村民們齊齊等在村口，見七八匹馬來了，忙出來迎接。“怎還在村裏，不逃難嗎？”彭庚跳下馬來，走上前。“妖怪沒在村裏。”年老的村長道。一問才知，妖魔沒有襲村，而是襲擊了河邊捕魚的幾戶人家。吃了五六個人，又擄了王家一對母女下了水。現在大家都不敢往河那邊去，也不知道目前情形如何。沈夜忙問妖魔是何物，有多大。唯一見過的是個光膀子、黑溜溜的娃子，當時他亦在河裏摸魚，遠遠見了妖魔一張大口，一口咬破了河麵的木蘭舟，舟上的楊二叔頃刻就撕咬被吞下，河麵紅了一片。他當時就跳上岸，瘋狂逃回，也不敢回看。印象裏，那妖魔生的漆黑，有鱗片，嘴裏一排白色尖牙，一顆有拳頭般大。沈夜看見男娃伸出的拳頭，小孩子的拳頭比成人小很多，粗略判斷，那妖魔沒有自己斬殺的蛇妖巨大，但也應有三四丈高。村長見來的隻有七八人，心裏忐忑，“龍武宗幾時來啊？”“差人去請了，莫急，你們還是先別在村裏，都出外了來，怕妖怪再進村來。”彭庚和幾名副官指揮著，讓村民們都到寬敞空地處來，大家聚到一起，等後麵中尉卒來了，也好封村封路。彭庚從馬上取下紅幡，插在村口的高地，這是警示村中發妖災的標識。沈夜幫著安置了村民，便尋思要前去除妖。他拉到彭庚，說了自己要去除妖一事，彭庚有些擔心，“沈兄，你一人獨去，可有勝算？”沈夜心中勝算七七八八吧，自己有三昧真火訣，還有縱橫十二劍，比之幾天前的自己，已經強了不少。就是還停在煉氣期，若是能衝關破境，踏入築基，那尋常下境妖魔，真就再無威脅。沈夜點點頭，隻道自己十拿九穩，生怕給彭庚增加心理負擔。彭庚猶豫一刻，頭一甩，下了決心。“沈兄，我隨你去！”“不可，你非修仙之人，對上妖怪，太過危險。”彭庚卻道：“你除妖，我給你打外圍，總有幫得上忙的地方。就是救人，咱一人抱一個，也是給你分攤了。”見沈夜還要開口，彭庚忙堵了他的嘴，“沈兄莫說了，我身為縣尉，豈能讓你獨去，你若是回不來，我也沒臉活。不如就一塊兒去，你若死，我必陪你。”見彭庚都這樣了，沈夜隻能笑著搖搖頭，一隻手重重拍在彭庚臂膀。“有我在，你必無恙。”交待了幾個副官，彭庚便跟著沈夜入了村。穿過村落土路，走兩三裏，便到了滔河河岸。河岸寬廣，好幾片拖行血跡畫在地上，周遭還在傾倒的木架、漁網等物。沈夜查看了現場，血還新鮮，妖魔留下了一片帶爪足跡，身形大小與他判斷的差不太多。從痕跡看，妖魔吃了人，便遁入了河中，也不知是往下遊去了，還是上遊。“下遊往江走，得走百裏。上遊是個瀑布，聽說蠻大的。”彭庚隻能模模糊糊記得，這一片地區，他了解不多。就在沈夜摸不準時，上遊飄來一件黃綠麻衣，彭庚一個猛子紮進水中，遊到河裏撈了起來。看型式，是女子衣物，上麵三道撕裂痕跡，帶著血色。想來妖物是在上遊。二人即刻動身，沿岸疾走。路上，彭庚開口道：“沈兄，待會兒若是不敵，不要莽撞，我們就先退。等龍武宗來人了，我們再一起上。”聽到龍武宗，沈夜就想起自己被逐出宗門那日，高台上那些師者長老，一個個道貌岸然。“彭兄，實不相瞞，我被逐出龍武宗，正是因為私自屠殺了石橋村一隻狗妖。龍武宗有規矩，不準弟子私下獵妖，我就是犯了禁忌，才被逐出宗門。”聞言，彭庚不信，一把拉住沈夜的手，“沈兄，此話當真？”“自是當真。”“這……”彭庚久久說不出話來，一股無名火，憋在心裏。“所以，我為民除妖，不收分文，實則也有一些私心，就是想報複龍武宗，斷了他們財路。”“沈兄，你這可不是斷了他們財路，你這是給了百姓活路。你可知，衙門每年給龍武宗多少銀子？為了除妖，讓百姓過得安生，衙門省吃儉用，從指頭縫裏省銀子，就差連上茅房，用幾張紙都給限製了。縣令大人，從來不領俸祿，把自己俸祿也往虧空裏填。每季度，還得向民間募除妖銀。這麽些銀子，鬨幾次妖災就見底。沈兄上回殺那蛇妖，省下來的錢，全都用來給白竹村村民蓋房子。若不是你，那些村民就得流離失所。你這可是天大的功德，是咱蒲縣的英雄。那龍武宗竟然因你私殺狗妖，把你逐出宗門。逐得好！你不出來，咋有我們百姓之福。”沈夜聽了不由一笑，也是，塞翁失馬，焉知非福，龍武宗那地方，銅臭味太重，待久了不一定是好事，指不定自己耳濡目染，也跟著鑽錢眼子裏，那不痛快，一點不痛快。“以後，隻要鬨了妖災，知會我一聲。沈兄必不推辭，老規矩，管沈某一頓飽，其他一概不用。”“好！莫說一頓，就是把你餘生夥食包下來，我彭庚傾家蕩產也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