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知道下個輪回……等等,會有下個輪回嗎?
——這是神明所希望的嗎?
唐照月拍了拍她的肩膀。
這時臨近日落,把影子拉得很長。
“我再走走,”李丹曦也拍了拍唐照月,“已經不太記得清了。”
“我本來想帶你看看這的集市,街邊還有很好喝的黃粱酒,這時候可以去塔樓上看落日。”
塔樓早就坍圮了。
“哎。”她嘆了口氣,“這也是無可奈何的。”
李丹曦邊說邊走,不知不覺便走到了城隍廟。
他們走進去的時候,裏麵還盤踞著一隻沙鬼,它倒吊在房梁上,察覺到有人經過,沙鬼睜開眼睛。
李丹曦正欲拔刀,它撲閃著翅膀飛走了。
她沒有再追。
這和記憶中就不太一樣了,沙鬼屠城是這次輪回的事件,更換城隍也是,相較於其他建築,城隍廟顯得沒那麽破敗。
但也隻是相對,李丹曦和唐照月走進去,但橫梁將斷未斷,圍牆坍塌大半。
進門就能看到神像,隻是彩繪剝蝕,泥胎龜裂,但還能勉強能看出來是個慈眉善目的神,供桌上擺了幾個空空如也的盤子,應該是用來放貢品,說是空空如也,其實不太恰當。
這裏原本放了些水果、果仁之類,時間久,被蟲子蛀空了,隻剩下乾癟的垃圾和蟲糞。
旁邊的架子上掛了不少祈福牌,那些桃木片承載了歲月的痕跡,墨跡褪去,上麵的字已然模糊不清。
而當時寫下願望的人又是抱著何種心態?
誕生於肉身的願望卻比□□更為長久,在祈福的人化為黃土之後,神依然在注視人的願望。
李丹曦忽然覺得諷刺。
唐照月還在廟內尋找訊息,但除了過去遺留的生活痕跡外,一無所獲,她仰頭看著神像。
低眉順目的神。
她從懷裏掏出一個饅頭,想了想,又掰了一半,放在供桌上。
李丹曦笑道:“怎麽,在等一個心軟的神?”
唐照月似乎被廟破敗腐朽的氛圍影響,沉浸在過去的回憶中:“有這樣的神嗎?”
李丹曦又是笑笑:“或許吧。”
“你認為沒有。”
她並不否認。
如果真的有神明,為什麽要讓她在這個循環中輪回?又什麽對悲劇熟視無睹?如果祂們隻是看著,他們配得上“神”嗎?
唐照月輕輕說道:“但我親眼見過,我正是因此修道。”
李丹曦站起身,把衣擺理順:“走吧,我們去看看。”
廟不大,但也分了前後殿,既然是昆侖送出的城隍,西王母的塑像自然少不了——被放在後殿。
後殿更加破敗,在見到西王母塑像的一瞬,李丹曦明顯感受到鳴鴻的震動。
她仰頭看著神像。
正中間的自然是西王母本人,和慈眉善目的城隍不同,西王母手持長刀,怒目而視,以武者的形象出現。
傳說中的西王母擁有一雙燦金色的眼瞳,以此破除邪祟,塑像時也往往以金泥點睛,但時間久遠,這尊像的金漆已經剝落,那白慘慘的眼瞳看著滲人。
李丹曦覺得很不舒服。
一直沉默著的唐照月補充道:“西王母曾斬殺四王,最終以人身位列仙班。”
她的塑像兩旁還有相對而立的兩位白衣女子的塑像,兩位女子幾乎一模一樣。
唐照月:“她是西王母的侍從,分魂術的創始者。”
李丹曦低低地應了一聲。
唐照月笑道:“你不喜歡西王母?”
“我沒有喜歡的理由吧。”
她笑得更大聲:“可是西王母很厲害啊。”
“我也很厲害。”差點就成仙了。
“好有意思,”唐照月很是欣賞,“不錯,大家都喜歡西王母,隻有你例外。”
李丹曦一時沒想明白唐照月的意思。
“我是說,沒必要迷信神明啦。”她率先走出去,“這幾尊像沒什麽好看的,我們走。”
李丹曦緊隨其後。
等她們走出城隍廟,太陽幾乎要落下了,冷風撲麵而來,沙子裏的骨頭慘白地露在外麵,有零星幾隻沙鬼徘徊,但它們似乎畏懼於城隍,並不敢上前。
李丹曦當機立斷:“我們現在這裏休息一晚。”
唐照月沒有異議。
於是又退回城隍殿中,李丹曦用術法生了火,照亮大殿,外麵狂風呼嘯,兩人沉默地吃著剩下的食物。
李丹曦注意到昆侖派出的城隍有點不一樣。
唐照月見李丹曦看神像下的銘文,也湊過去,念出聲:“凡信我者,皆入夢來。”
“夢仙?”
唐照月伸手碰觸銘文,瞬間產生了靈力波動,李丹曦眼神一變,鳴鴻出刀,血腥味瞬時彌漫開。
血從李丹曦握刀的手臂上流下來,和沙子混合在一起。
她沉下眼睛。
鳴鴻出刀必然見血,如若未能斬殺,便反噬其主。
在兩人的注視下,一枚朱色的羽毛自神像上緩緩飄落,神器鳴鴻甚至沒能傷到它,這枚羽毛周身縈繞著靈力,善惡莫辨。
“別動——!”
但仍然晚了一步,李丹曦斬出了第二刀。
“凡害我者,皆入夢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