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柳棠悅愣了下,抬眼有些茫然:“什麼怎麼樣?”
“傅老夫人今日過府所為什麼,本督不信你沒聽出來。”樓鉞垂眸看她,“傅家是不錯的人家……”
“傅家是挺好的。”
柳棠悅蜷著腿靠在他身側憑幾上時,扯著寬大衣袖倚在一旁,瞧著姿態散漫極了,隻她嘴裡一言就讓本還想試探幾句的樓鉞氣息陡然沉窒了下來。
他心臟像是被什麼捏住,就聽著小姑娘嬌聲軟語。
“傅老夫人寬厚慈愛,傅家也是清流門第,我先前見過傅家郎君,是個正直有為的人,而且有曹公和那位已逝卻挪入太廟的傅老太爺庇護,傅家隻要不出什麼大差錯,傅郎君也爭氣的話,將來穩立朝堂富貴三代定然沒有問題。”
樓鉞指尖微蜷,原本是他想要探問的話,可如今從棠悅口中說出來,卻讓他心中莫名沉悶。
他瞥睫錯開棠悅,不去看她:“所以,你也有意傅家?”
柳棠悅卻是微微搖搖頭:“沒有。”
她趴在寬袖上,指尖點著桌上擺著的銅獸香爐,眼睫輕垂時聲音極低。
“傅家再好,那也不是我想要的。”
她曾經全心全意喜歡過一個男人,將身家性命全部交付,她隻以為隻要自己待他夠好便能換來同等的感情,以為她與他是雙向奔赴,可後來才知道自己不過一廂情願,傾儘一切最後換來的結果不過是被拋棄,被厭惡,被視若敝履,生生耗死在了那廢棄舊院。
她不覺得自己如今有什麼不好。
棠悅側頭看著身旁的人,嘴角露出清甜梨渦。
“女子也不一定要嫁人,你看秦姊姊,不必依附男子,她一樣能夠活得瀟灑自在,活的讓人提及她時滿心敬慕不輸男子,我不想將自己困在後院一方之地,不想日日盼著夫君歸府,更不想守著後院瑣碎過一輩子。”
“阿兄你知道嗎,我其實也有野心的,我想要好好經營書院,想如秦姊姊一樣做我能做的事情,若是有朝一日旁人提起我時不再是柳家女娘,而是書院山長,那想必外祖父泉下有知也會高興至極。”
傅家是很好,傅老夫人也很慈愛,他們應該不會像是陸家那般磋磨苛待她,可是他們依舊是不會允許一個女子在外拋頭露麵,為眾人目光之下如同男兒一樣建功立業的。
或許是已經蠢過一回,棠悅於男女之事上格外沒有期待,也不願意再將自己的將來放在一樁不知前程的婚事之上。
她趴在胳膊上望著樓鉞,軟乎乎地說道:“阿兄,我不想嫁人,能不能讓我一直留在積雲巷陪著你?”
樓鉞身有殘缺,無法娶妻生子。
她無心情愛,不願嫁娶,能一直陪在阿兄左右也是極好的。
樓鉞聽她說傅家極好時心臟緊縮,聽她不願嫁傅家時放鬆下來,他瞧著肆意在他身前散漫的小姑娘,哪怕後來聽到她說想要留在積雲巷一直陪著他,他也沒有半分歡喜,因為他很清楚眼前的女孩兒隻是將他當成身有殘缺的“兄長”。
他在她眼裡是個太監,是個不能人道的可憐人,她想留下來與他做伴沒有半分綺念,而她之所以在他麵前肆意。
哪怕赤腳濕衣,露腕嬌賴也毫無害羞之意,隻不過是因為她從來就沒將他當成過正常男人。
樓鉞突然就覺得有些可笑,他心思浮動亂了方寸,可眼前小女娘卻半分都沒開竅,他突然便有些氣悶。
“棠悅,我也是男人。”
柳棠悅愣了下,就見方才還坐在一旁的樓鉞陡然傾身而下,那般端凜冷冽之人,靠近時鼻尖幾乎抵上她的,劍眸裡染上絲逼人的凝沉。
“你想陪著我,知道在外人眼裡意味著什麼嗎?”
他每一個字吐息都落在她唇上,激得棠悅頭皮發麻。
“太監也是可以娶妻的。”
柳棠悅瞳孔緊縮。
二人相識已久,樓鉞哪怕對著外人再狠厲冷怒,待她都從來溫柔,他守著君子分寸從不逾矩半點,也甚少與她靠的這般近過,二人四目相對,鼻息交纏,她整個人都被他身上那混雜著血腥氣的鬆柏冷香籠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