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抬手觸觸他額，又拭自己額比對，“哥哥可好些了麽？”

魏儲依笑笑，“全好了。”難得一夜安眠，燒熱已然褪去，嗓音也清潤不少。

十七再三確認，點頭道：“哥哥梳洗罷。”

白日光線充足，一切清晰入目，此時再看她心裏說不出的怪異。她還是昨夜那身衣衫，頭發沒有梳髻，隻是隨意挽起，如馬尾般高束腦後。她眼睛不再似幼時那般圓大，反而狹長了些，在眼尾形成一道微微上揚的刃，隱隱著了清冷氣度，使樣貌英爽有餘又添冷色 。她言語不多，隻站在那便讓人不敢忽視。他不禁心頭萬千感慨，一時呆站在那，竟忘了言語。

十七見他發怔，問道：“哥哥可有吩咐？”

魏儲依回神，連忙說：“無事，這些我自己來做就好。”

十七向他笑笑，將巾帕搭在架上，轉身出去了。他很快梳洗畢，正要去灶廚，她已端食案過來，向他說：“哥哥，用飯罷。”說著轉進正堂，放下飯食，又在杯裏添上熱水。

魏儲依忙走過去。她正一一擺放飯食，光線在她麵上罩出一道亮暈，俏生生的，一如幼時那個小小姑娘。他的心瞬間化成一灘水，“早起便是為了做這些？往後都由我來做，你多睡會。”

十七把食案挪到一旁，在他旁邊落座，“我早起練劍，舉手之勞，哥哥不必在意。”

“練劍？”魏儲依看她，一時語塞。從前隻知蕭老將軍讚她骨骼驚奇，是難得的習武之料。原以為她後來到折衝府交到小友，隻是孩童一起玩耍而已，居然當真習武去了麽…

習武吃要多少苦，他想也不敢想，隻知這些年她受了很多罪，而他是造成這一切的禍首。

他猶自感傷，她遞過來碗筷催他用飯。

早食是三枚雞子，一盤糖糕，還有粥米。魏儲依剝好雞子放她碗中，她抬頭向他彎唇一笑，也拾起一枚，迅速剝好，遞到他碗裏。七年時光，把他的小十七磨練成如今這副模樣，不知當喜還是當悲。日思夜盼的團聚好不容易實現，他此刻卻歡喜不出，隻覺喉頭酸楚，忍不住抬手輕拍了拍她頭。

一時飯畢，魏儲依叫她隻管坐著，自己拾掇乾淨，回來和她說話。

十七看他說：“我去找過秀嫻姊姊，她爹爹再未讓我見到她，後來聽說她已成婚，卻不知嫁到了何處。”

魏儲依嗯了聲，歎了歎說：“如此也好。”

十七斟茶遞給他，又道：“哥哥可還念著她麽，不如我想法子把她救出來，再讓她給我當嫂嫂。”

魏儲依抬手輕叩她額，“說甚麽胡話，你安知其過得不好？何況經曆這些年，少年情誼早就淡了。哥哥隻一心期盼能與你團聚，又哪有精力妄想其他。”

十七唇畔現出一抹笑意，又很快淡去，低下睫說：“隻盼她能過得好。”

魏儲依望向窗牖。初夏時節，草木茂盛，一株黃花探入紗內，花瓣疏瘦，風一吹，幾乎剩下光禿禿的杆。

他挪開視線，吹吹熱茶，飲了一口，注意到她身上衣衫，笑說：“今日無事，我帶你出去轉轉，順便再添些東西。”

十七早起後又看過院落，除卻她的房間布置，其餘之處格外精簡，便點頭應下，想了想沒有佩劍，與他步行出門。

西北市人來人往，叫賣聲不斷，十七第一次看見如此繁華的集市，默默遠看一陣，感慨道：“這裏比上陽還要熱鬨。”

魏儲依側頭看她，問她想要甚麽。十七各處看看，最後指了指一間商鋪。魏儲依看過去，不禁搖頭失笑，拉她離開那裏，說道：“今日暫不看刀劍，哥哥帶你去買姑娘家用到的東西。”

他帶她到布鋪，她不分布料顏色，呆呆看他挑選。一時又去衣鋪，再去首飾鋪，甚至路過賣飴糖的鋪子，還要進去給她稱幾斤。見她抱滿一懷，他猶不滿意，興衝衝道：“看看還缺些甚麽，今日一道買回去。”

分明還把她當成一個孩子，哪裏需要那麽多。她一味搖頭，魏儲依自然看出她的心思，便也不再問她，雇了輛馬車，隻照當下風靡樣式，各樣搬回家裏。

出去一趟十七隻覺比練武還累，終於可以歇息，她一坐下便再不想動。魏儲依卻很有精神，一一拾掇各樣物件，還在苦想哪樣布料更適合她。

她垂眸輕撫手旁錦緞，“都夠用上許多年了，哥哥莫要再破費。”

魏儲依手頭不停，聞言眉梢微挑，“怕哥哥養不起你？”

十七忙道不是，“是太多了。”

魏儲依笑道：“那你莫要浪費哥哥心意才是，哥哥買給小妹的，小妹隻管收下。”

他視線總要不離十七頭發，十七不明所以，抬手摸摸發梢，“可是我頭發亂了？”

魏儲依似想起甚麽，讓她稍候，自己到書房取來一本書冊，翻閱片刻，招手讓她坐在鏡旁，“我來束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