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2 / 2)

在水何方 一介行李 1704 字 7小時前






齊春華去後,魏儲依又在齊家留住三日。他本病未痊愈,強撐身子在齊家忙活。這日探望齊老夫人,正說著話,忽然眼前一暈,一頭栽倒在地。眾人手忙腳亂喚來醫者,就連病中的齊老夫人也顫巍巍起身探看,口中不住念著魏尚書仁義。

齊戎念他多日辛勞,親送他回到了魏家。

夜半魏儲依斷斷續續起了高熱,人暈暈沉沉,喉中痛癢無比,飲水都似有刀刮著喉嚨。次日日上三竿方醒,他吃力爬起,但見肖燕匆匆跑來,報說福嬸今晨崴傷了腿腳,已經不能行走,他得需留在家中照顧祖母,暫時無法伴行阿郎左右。

魏儲依自然應允,又給他一些銀錢,叫他去城中請郎中。肖燕抹乾眼淚跑出門,明明坊外就有醫館,隻需一刻就能到達,卻足足一個時辰才回。他滿頭是汗,麵露驚恐,“不,不好了,城中很多人都病倒了…街上有,有死人…有人說城中有大疫,眼下醫館都已關門,找不見郎中,也沒有藥草。南門被南邊逃來的人堵著,已經無法行人,隻有北門還開著,城中許多官宦百姓都逃出去了…阿郎…該怎麽辦?”

魏儲依半晌無言,隱隱聽到外頭一片嘈雜,抬目望向院外,隻能看見自家朱紅的高門。

肖燕忙跑外頭探看,一時麵露大恐,“阿郎,坊裏的人都要逃走,好像城門都關了!”

混亂聲越來越大,鄰舍也雞飛狗跳正舉家逃難。魏儲依捂唇咳了聲,神色還算鎮定,“外頭正亂著,若真有大疫,反而要遠離人眾。”

肖燕神色未定,聽見院外喧囂,探頭哭道:“阿郎,方才我聽說齊家老夫人也去了,到過齊府看診的郎中也都染了疾…”

魏儲依略略頓住,倏而麵色大變,抬袖掩住自己口鼻,催肖燕速速離去。肖燕會意止不住哭泣,“阿郎你…這該如何是好?”

魏儲依反而平靜異常,叮囑肖燕關門閉戶,立即去庫房拿足糧食,帶福嬸從門房搬到園池對岸新建的屋舍,有事無事都萬萬不得再過池這岸。家中糧食充足,園裏蔬果也到能食用之時,一兩個月應能夠用。

肖燕手足無措,邊哭邊道:“阿郎你怎麽辦?十七也不在,誰來照顧你…”

魏儲依說:“若齊家已染疾疫,我也不能幸免。這裏不缺甚麽,我可以自顧…你與福嬸趁尚未發病,速速遠離正房。現在外頭大亂,既出不了城,留在家裏反而安穩。性命攸關,馬虎不得,你隻管照做就是。”

肖燕隻得哭泣離去。待其走遠,魏儲依放下衣袖,喘息半日,慢慢挪到窗旁,望向一道碧色天空,喃喃自語,“十七…就待在上合莫要回來…”

當日午後魏儲依開始渾身疼痛,車輪碾過一般,臥在床上動彈不得。

短短兩日,巍峨華貴的都城換了模樣,大街小巷隨處可見外入流民,有不治而亡者就橫屍路上。市集皆閉,人難購所需。不知是誰起頭,米鋪食肆皆遭人破門瘋搶,甚有人趁夜盜入他戶,燒殺搶掠,再混入流民逃之夭夭。而城中空下的屋舍,多有被人打劫占領。此時律法已蕩然無存,人人自危。

城中大亂,皇宮也未見泰平,宮中諸人多有發病,皇帝令眾醫官救治。然隨疫迅速擴散,染疾中除有官級者,餘人儘被關到一處,有死亡或病重者,皆被拉出宮門,於荒郊焚燒屍首。如此待宮中稍穩,皇帝才分心派羽林衛在城中治亂。

治亂便要立威。亂者人多勢眾,並不畏懼兵衛,直到一連百數暴民被當街斬殺,亂才漸漸平定。

根據禦醫囑,城中所有人家皆要閉門斷隔,人人不得外出,更不可串門集聚。

羽林衛驅城中民眾各回各家,坊門閉闔,由坊正和衛守嚴加看管,終日禁製。流民則被拘禁廢棄宅舍,外由重兵把守。同皇宮一般,各處死者病重者皆被運到遠郊焚燒…

短日內或尚可安穩,然時日長久,百姓漸食不果腹,餓死者甚至超過病死者…

西北坊位處偏僻,官居占半數以上,也大多逃離出城,隻留下空蕩蕩的宅邸,所幸未有流民湧入,封禁後異常的安寧。是以有人悲鳴亡者時,哀慟震天,整座坊邸都罩上了沉沉死氣。

魏家鄰居也是官宦人家,老老少少相攜逃難,隻有一年邁老者因走不動路,而留下看家護院。一日,老漢向魏家投擲土石高呼救命,魏儲依聞聲艱難挪到門口,聽其求他問糧,便用巾帕掩住口鼻,一步三歇來到灶廚,撿些米麵菜蔬裝入布袋,拚儘全力拋過牆頭。喘息空隙見老漢磕頭離去,他再難支撐,癱軟在地,足足兩刻鍾才有緩和。

因在外逗留時候長了,病症愈發嚴重。最初他還能強撐倚坐,後來反複燒熱,筋骨疼痛難忍,隻能臥在床上。日夜昏昏沉沉,不辨今夕何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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