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將軍府前院後院兩片天地，除大將軍準允，無人可過屏門。魏儲依先去前院雅舍探視定王，定王妃侍疾在側，兩人故年還有一點淵源，太尉要將愛女許配魏司空，後來因故不了了之，這件事外人不知，當事人自然知曉，不過，好事未成，兩人也從未有過照麵，眼下見了倒也兩相自在。

倒是魏儲依離開後，定王妃侍女小聲嘀咕，“魏司空好好的官不做，為何跑到這種地方來…還能自由出入大將軍內院，有傳言說大將軍不近女色，隻喜狎男，難道都是真的？堂堂魏司空居然甘願做大將軍嬖孌麽…”

定王妃當即喝止侍女，侍女請罪不迭，被其揮退。她將煮好的藥汁小心倒入碗中，抬眸望向內院方向，自言自語說：“終會有苦儘甘來麽…”

定王清醒時，正巧十七從北境關返還。

回到將軍府，十七大步匆匆走向屏門，有藥童報說定王已經醒了，她停下腳步，向內院看一眼，又疾步去了雅舍。

定王被定王妃照顧得不錯，昏睡這些時日未見消瘦，反而麵露紅光，不見病態。

定王見到大將軍麵上尚有急色，不由笑了笑，“今歲萬植長勢頗好，定然又是個豐年，幸而魏先生來了上合，如今上合萬民再不必為衣食憂心。旁人都惋惜朝堂少了魏司空，殊不知魏司空心係天下，不管他到了哪裏，都是濟世救民的良才。”

他對魏儲依評價甚高，十七心裏也跟著高興，高興之餘又心生愧疚，“若無我拖累他，想必他更會有另一番天地。”

定王搖搖頭，仍是彎著唇角，“你可有想過，他能心懷天下，也許也有你的功勞呢。”

十七愣住了。定王又笑了笑，“你與他幼年淒苦，他一力想讓他的十七過上好日子，進而想讓全天下的 ‘十七’都能過上好日子，興許這也是他當年選擇入仕的一個緣由罷。”

定王妃按時辰入內奉湯藥時，定王止住與大將軍說話，而是對定王妃溫聲說：“累了這些天，也該歇一歇，這些小事交給下人便好。”

十七發現他麵上似乎多了笑容，對定王妃也不再似從前那樣冷漠疏離。

定王妃受寵若驚地看著定王，半晌搖頭道：“交給旁人我不放心。”

定王便笑著點點頭，“來日方長，好生保重身體才是要緊事。”

定王妃愣了半日，低頭輕輕應下。

十七察覺二人氣氛不同於往日，於是悄悄退出，在門口呆立了半日猛然驚醒，幾乎跑回了內院，至門前又慢下腳步，心頭陡然升起近鄉情怯之感。

守門小將第二次向大將軍行禮，見大將軍腳步躑躅，以為大將軍有事，於是小心問道：“大將軍有何吩咐？”

大將軍道：“無事。”才要進門，忽然止步，看他說：“這兩日魏先生都在府裏？”

小將如實稟報，“魏先生曾出門一回，再就是來前院看望定王，昨晚還在許郎中那裏坐了半日，其他時候都待在內院。”

大將軍點點頭，這回沒有猶豫，身影一晃消失在石屏後。

十七回來已是日昳，看望定王半晌，此時已近酉時。內院一如既往安靜非常，隻是慣常不用的灶廚升起炊煙，遠遠可聞到飯食香味。還未進晚食之人，頓覺腹中空蕩，竟然還擂起了響鼓。

她未去換衣，徑直走進灶廚。灶廚裏的“膳人”正坐木樁上往灶裏添柴，聞聲回眸望來，定定看她一時，走上前笑了笑，“餓了罷，我做了你愛吃的魚羹。”

一瞬間熟悉感湧上她的心頭。仿佛千萬次外出回家，總有一個人惦她念她，為她洗手做羹湯，然後笑著叫她多食些。

她似乎回到了都城西北坊的家，他已位極人臣，卻為她親自下廚，做她愛吃的飯食…又好像回到了幼時，半大的少年一天到晚辛苦勞作，還要窮極一切給她弄到食物，而他自己餓著肚子，還要安慰她自己不愛吃那些…

她喉間泛啞，看他良久，輕輕說：“哥哥，我回來了。”

時隔數載，兩人終於再同案而食。

魏儲依給她布菜，小心剔除魚骨，滿麵期待地望著她吃下，等候她給出評判。

她咽下魚肉，彎了彎唇角，“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