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分到了,封惟發現是他也晚了,總不能開除吧,按勞動法來,是要付賠償的——等等,有的律所好像確實不尊重勞動法,雖然勞動法也是法。
“嗯,你是還有什麽問題嗎?”江律師見狀笑著問道。
時斂猛地回過神來,說沒有了,心裏又開始一團亂麻。
有些心不在焉的,“那……江律師我就先走了。”
“嗯,再見。”
時斂正要起身,背後忽然傳來“吱呀”一聲,有人打開會議室的門走了進來。
“麵試呢,怎麽不喊我一起。”
耳邊是低沉的男聲,略微帶了點磁性,聽著有些耳熟。
“你剛剛不是談案子去了嘛,沒敢打擾你,”江律師打趣道,“知道你是大忙人。”
……想起來了。
幾天前,法庭上才見過的。
時斂將頭壓得很低,像一隻絕望的鴕鳥將投埋入沙子裏,試圖去隱藏自己。
那邊,江律師將簡歷遞了過去。
封惟接過,無聲地看著。
“那……請?”江律師察言觀色,做了個手勢,一副看熱鬨不嫌事大的模樣,“您麵,您儘情地麵,我就不打擾您了,因為我已經麵過了。”
原本已經結束的麵試,陡然變卦,惡狠狠地向時斂丟了一個回旋鏢,正中心臟。
對麵的辦公椅空了,隻聽背後又是吱呀一聲門響,江律師溜之大吉。
時斂心說,他的運氣真的……太差了。
餘光裏,封惟在對麵的椅子上坐下,可能因為剛剛去接待客戶,他身著熨得直挺的西裝,幾乎看不出什麽褶皺,感覺他應該是個一絲不茍的律師。
時斂的思緒亂飄,他又想到,之前出庭的那個合同糾紛案件,法官因為審期將近,隻給了原告代理律師——也就是封惟和他的同事——三天時間補充書麵質證意見。
說不定,封惟因為他們證據突襲熬大夜,鍵盤敲到冒煙,想到這,時斂心如死灰,隻覺得下一秒,封惟就要認出他了,然後把簡歷啪一下甩他臉上,冷嘲熱諷,說禾來律所不歡迎喜歡投機取巧玩“訴訟手段”的律師。
想到這,莫名的,時斂覺得情緒很低落,儘管這隻是設想,還沒有成為事實。
之前被帶教指著鼻子說,長相太幼稚了,不適合做律師,時斂都沒有多難過,可能還是因為,這個人是封惟吧,疑似他的竹馬,他幼時唯一的朋友。
“你好像很緊張。”封惟溫聲道,“不用緊張,我們就像聊天一樣。”
“好的。”
好像更緊張了。
於是封惟收回了視線,簡歷被平放在桌麵上,他的右手按住一角,開始了第一個問題。
相比於江律師,封惟的問題要基礎得多,比如公司法、票據法中的基本概念,民事訴訟程序之類,按理說,明明應該比上一場麵試發揮得更好,結果事與願違,答案全憑肌肉記憶,流暢是流暢,也不過腦子,回答完畢,時斂都不記得自己說了什麽。
因為回答期間,他總會忍不住想,如果沒有那場命運捉弄般的法庭就好了。
“你對我們律所還有什麽想了解的嗎?”
談話到這裏基本意味著麵試結束,時斂又在暗中琢磨,這是不是意味著,他沒有被認出來?
“沒有,想了解的我之前已經問過江律師了。”
“好的。”封惟說,“麵試結果後續會發郵件和短信通知。”
“我知道了,謝謝封律師。”
默了兩秒,雙方都沒有說話,時斂試探地問道,“那……封律師,請問我可以走了嗎?”
“可以。”
“嗯。”真沒被認出來?
偷偷看一眼封惟,看他什麽表情,時斂的眼珠慢慢地轉過去,卻沒想到,對方正好在看他。
四目相對。
一雙熟悉的眼睛,藏在樹脂鏡片後麵,瞳孔像深沉的無垠宇宙,光點是其中漫遊的銀河。
時斂急忙轉移視線。
氣氛竟然又莫名地沉默了一瞬。
趕快走吧,再不走說不定真的要被認出來了,時斂說了聲封律師再見,立即背過身往門外大步走去。
封惟也跟了上去,他隻打算親自麵試這一位,他還有別的事情要處理,無聲看著對麵稍顯慌亂的腳步,他忽然說:“我們所主做公司、證券、保險、票據等民事糾紛,我感覺你基本功還挺紮實的,尤其公司法這塊。”
“謝謝。”
“就是證據法還得多看看。”
時斂的腳步猛地頓住,愣了兩秒,反應過來了,一下漲紅了臉。